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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大全國政協委員、韜奮基金會理事長、前中國出版集團總裁聶震寧,在剛剛結束的全國兩會上,他依然關心著閱讀問題,提出在我國中小學開設閱讀課的建議。近日,聶震寧更是在其新著《閱讀力》(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4月出版)中,首次將“閱讀力”這一概念提出并進行完整闡述。
《閱讀力》一書是作者多年研究閱讀學和普及閱讀學知識的結晶。全書從人類的閱讀史寫起,通過對閱讀社會、閱讀方法與目的的梳理,對各種閱讀活動和閱讀現象進行辯證分析,指出“閱讀力的培養實際是對人們思維能力的培養”。而“閱讀力”問題亦應被視為人類閱讀研究的起點與歸宿。
全民閱讀的普及與提高:閱讀力的提出
閱讀力的提出最先來自于觸動聶震寧思考的兩個閱讀事例,一個是中美大學生的閱讀比較,另一個是來自于一所“211”大學的大學生提問。從這里,作者開始將他對社會閱讀問題的研究重點轉移到閱讀力研究上,即如何提高閱讀力。閱讀力與一個時代、一種文化的潛在影響有關,與教育有關,與社會氛圍有關,與閱讀興趣,與閱讀史(出版史)有關……這些如萬花筒般豐富的元素,每一個關聯點都可以蕩漾開去又收縮回閱讀力這一核心點上。
“閱讀力”這一概念是聶震寧先生游弋于理論與鮮活閱讀生活的思考結晶。出版家、讀書人、作家的多重身份與實踐,使得聶震寧能夠于閱讀生活經驗現象的表層,將輻輳于閱讀力的零散概念有機地結合起來,并透視其中的內在聯系。作為出版家,聶震寧有一種職業的敏銳性和前瞻性,能夠看到“全民閱讀”普及與提高的關系,“閱讀力”概念的提出得以水到渠成。作為讀書人,聶震寧有一種為公共事業服務的責任感,提高國民閱讀率,改善國民閱讀狀況始終是其心之所念、情之所系,“閱讀力”概念的提出成為諸多閱讀實際問題的凝練總結。作為作家,聶震寧的“文心”能夠讓他在概括、提煉各種紛擾的閱讀現象時,獨特地提出“閱讀力”這個具有文學修辭效果的關鍵詞,于透辟的理性分析中,展現巧妙而溫潤的敘述技藝。即便是閱讀學上的經典議題,聶震寧在討論的時候都會看到其背后的時代變遷,將之放置于我們當下的文化思想語境和社會語境中去思考和回應。
讀以致樂:閱讀力的核心
在正式入場討論“閱讀力”之前,聶震寧便拋出這樣一個問題:“為什么要讀書,這個問題還需要討論嗎?”這不是拋給讀者的問題,而是他自己思考過程中的關鍵點。作者在書中探討的“讀書”并不只是上學讀書,而主要是指作為一個人生活的一部分的終身閱讀,這是一個細水長流甚至靜水深流的過程。縱觀古往今來的閱讀生活,聶震寧將讀書的目的與緣由歸納為四種,即讀以致知、讀以致用、讀以修為和讀以致樂——其中,最令人向往,同時也是 “閱讀力”最牢固樹立的核心無疑是從閱讀中感覺到樂趣。聶震寧幽默地說:“在我們的傳統文化中對這讀以致樂重視得很不夠,苦讀故事比比皆是,樂讀故事卻鳳毛麟角,好像不在讀書人群里折磨出幾個死相來感動他人誓不罷休一樣。以至于直到今天,一說到讀書還有許多人悚然肅立,如臨大敵,要就不參加,要參加就發憤爭先。”這種無功利的樂趣,在我們的傳統閱讀文化中是一個低音。如何去補這個低音?其實歸根結底還是要回到“閱讀力”。
聶震寧化用孟子之言:“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進而指出“獨讀書不如眾讀書”。既然閱讀得以致樂,那么我們何不許多人聚集起來快樂地讀呢?陶淵明就曾詩云:“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友人共讀而忘情;家庭閱讀更是充滿著融融的溫情;作為最具社會性與穩定性的眾讀方式,社區閱讀已努力形成一種常態性的快樂閱讀模式。
“忙時讀屏,閑時讀書”:閱讀力提升的傳統與現實
聶震寧在書中講道:“與書結緣比掌握閱讀方法更為重要。”閱讀力有賴于閱讀者讀書習慣的養成。閱讀習慣是一個人閱讀力的基石,一時的習慣影響著一時閱讀的成效,終身的閱讀習慣則影響著一生閱讀的效果。在與書結緣,保有了良好的閱讀習慣之后,閱讀能力的培養與提升才可有法可循。
作者指出,“動口”“動手”“動心”,是提高閱讀力卓有成效的方法。在人類的閱讀史上,朗讀早于默讀。動口的朗讀能夠把人們不同感官的感覺溝通起來,引起更深的思考與記憶。“動手”指的是在讀書的過程中,留下閱讀的痕跡。曾經畫過的橫線,寫過的眉批,日后再次翻閱時,總會有一番“舊雨重逢”的況味。“動心”即讀書人讀書要投入自己的感覺。所謂動口、動手、動心,最難做到的就是動心,這是怦然心動,更是閱讀者和作者、和書中所述實現生命的交融與碰撞。從視覺到聽覺最后到知覺,如此閱讀是一種何等美妙的境界。
書中涉及“淺閱讀與深閱讀”“快閱讀與慢閱讀”兩對關系的討論同樣具有一定的方法論意義。特別是當數字技術正在大規模地擴展人類的閱讀,如何以閱讀彌合碎片化的時間是聶震寧先生思考的重點:“既不要讓全民閱讀變成全民讀屏——迄今為止,閱讀紙書依然是保證人類閱讀的深度和完整度的主要保證,同時,鑒于全民閱讀的當代生活性特征,在閱讀上也不妨做一點融合,即:忙時讀屏,閑時讀書,全民都以讀文讀圖為快樂生活。”“忙時讀屏,閑時讀書”的新概念是作者在閱讀方式上,結合人們當下的生活特征所做出的融合。通過關于閱讀力的方法論討論,讀者會有一個超越傳統讀書法又融合于時代的讀書方法論,一個提升閱讀力、培養閱讀力進階的方法論起點。
閱讀力的提升同樣離不開對圖書的選擇。聶震寧在書中對于各種推薦書目做了詳細的列舉,但難能可貴之處并不在于列舉,而是作者在討論書目時的思想力。他討論了閱讀書目這個曾經(或者也一直是)現代中國思想史上最容易引起爭議的話題之一,將閱讀書目的推薦放置在了一個廣闊的思想與時代碰撞的大歷史視野中考察,頗具思想的氣象,這使得我們可以跳出書目,跳出具體的書,在一個“虛”的世界化解“實”的問題。
此外,作者還反思了全球化時代的經典閱讀問題,他說:“全球化唯一的追求目標就是市場的泛漫化而其價值卻是淺薄而狹隘的。人類的幸福并不主要在于財富和物質的進展,而更多在于生命體驗的豐富與多樣。可是,我們的生活正在被全球化進程所污染。這時候,閱讀經典將不僅僅是對文化的一種傳承和弘揚,也并不僅僅是一種審美,而是對于我們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的一種堅守。”
教育力、文化力、思想力:提升閱讀力的漫漫求索路
對于閱讀力的探討,聶震寧從不回避它的復雜性。首先,他將閱讀力歸結為文化、教育與思想的一部分。這就使得閱讀力的提升并非單一的對象,而是需要一個整體的提高,更不是一些讀書法可以速成的。作者分析到:“提高閱讀力,不只是傳授一些方法就可以做到的。不可想象,一個過去不愛讀書、較少讀書或者讀書較少有心得的人,只要把一些方法傳授給他,就能使得他迅速成長為有志于進行終身閱讀的飽讀之士。一個閱讀者,對于閱讀的歷史、閱讀的內涵及其文化意義有了比較正確的認識,在此基礎上,又能掌握閱讀的科學方法,其閱讀力才可能得到較大提高。閱讀力,其實就是教育力、文化力、思想力的一部分,一個人是如此,一個社會更是如此。”其次,社會的閱讀力是一種多層的結構狀態,要分出層次來具體對待,由淺入深而循序漸進。正如作者所言,“閱讀還是一件個體差異性比較大的事情,單就是對一本書喜歡與不喜歡就千差萬別,更何況還有不同文化層次閱讀者之間無法比較的不同閱讀力”。
作者同時也認為,從推動全民閱讀的大格局來看,開展和提高中小學閱讀,是改善我國國民閱讀狀況、提升閱讀力最重要的基礎。因此,他在書中特別指出,“要實現全體國民特別是青少年一代提高閱讀力,就要進一步推進教育改革,開展閱讀學的教學,精心組織校園閱讀,這是比家庭閱讀顯得更為重要的社會化閱讀”。閱讀學是一門知識,是一種文化,更是一項科學與方法,應當成為基礎教育中不可或缺的內容。
對閱讀力的研究與探討還遠未結束。對于這一點,作者有深切的認知,他希望借這本小書所開展的閱讀力討論,能夠達到提出問題,引起討論的目的,為研究閱讀力,提高閱讀力提供一些思路。(羅楚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