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A+ 大 《黃棠一家》以黃棠的丈夫洪錦江遭遇的“碰瓷”交通事故開始,“目擊者”把事故照片公布于網絡又大敲警察竹杠。兒子洪開元是個“富二代”角色,他人脈頗廣,既會飆車惹禍,還能代父對付政敵;女兒的洪靜萍拍攝蒼鷺河沿岸搬遷的紀錄片,挖出沙場工人魯國慶與城管執法隊的暴力沖突。女兒祁嘉寶以“底線價格”從繼父手中收購沿河土地; 女婿孔威廉的醫療器械生意直接暴露了醫療器械采購中的層層回扣……此外還有食品安全、人體器官交易、假離婚大潮、娛樂圈選秀等社會問題的彰顯。
《黃棠一家》堪稱一部中國當代社會生活的“浮世繪”。在這部小說中,馬原的目光進一步擴展,試圖通過黃棠、洪錦江的中產化家族的敘事,形成對中國現實生活的一種“總體性”理解和把握。馬原與現實的態度,不是仇恨式的對峙,也不是傳統現實主義的宏大敘事,而呈現出了一種平靜交流的、但有距離的“和解”。馬原呈現出“總體性把握”當下現實,并進而總體性把握中國改革開放歷史的努力。可以說,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敏感領域,洪氏家族似乎都有所涉足。黃棠、洪錦江的新中產化家族,幾乎涵蓋了中國現實的各個重要利益層面。
已經閱讀過《黃棠一家》的讀者反饋說,感覺小說像“新聞串燒”。對此馬原說,“這個時代在我們這一代人走向社會的四五十年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到半個世紀的時間里,這個世界完全變的我都不認識了。當年寫西藏是因為對西藏有陌生感,我對西藏一無所知,看什么都新鮮,我就把這個新鮮的感受盡量復原或者再造,重新造出一個對我而言、對我的讀者而言特別新鮮的一個西藏拉薩。而多年遠離人群的‘隱居’生活,重新‘下山’又令我體會到了這種新鮮感,令我寫作充滿了熱情。”
對馬原關于“新聞串燒”的“辯解”,做為多年好友的余華不以為然,“馬原身上始終保持的一個優點,就是幼稚。我剛才聽他嗦半天,為自己的書辨解,我想馬原真是,65歲了,還是沒變,你搭理他們干嗎?你的房子還沒蓋好,你過幾天回去,房子一蓋,什么事跟你都沒關系了。”余華毫不吝惜對好友新作的贊美,稱之為“一個老江湖寫出來的書”。余華說,“那么多年我聽到好多對馬原的惋惜聲音,說馬原不寫東西,瞎折騰,折騰來折騰去。還有人諷刺,各種各樣的聲音都有。但是我看完這本書以后感受是沒有一種生活是可惜的,也沒有一種生活是不值得的,所有的生活都充滿了財富,只不過你去開采還是沒有開采。有一句老話叫‘十年修成一個舉人,十年修不成一個江湖。’馬原過去的作品就像是個舉人寫的,而《黃棠一家》這種書就是個老江湖寫的,并不是說江湖強于舉人,舉人一定強于江湖,我們這個社會需要舉人也需要江湖。”
《黃棠一家》毫無疑問是馬原自“轉型”之后轉得力度最大的一部。然而,馬原的“轉型”,似乎又不是一種簡單的轉型,而是一種體驗的“差別形態”。或者說,馬原的轉型依然滲透著他“一以貫之”的文學精神。
從價值觀而言,馬原從來不認為,人類的經驗可以窮盡世界生存的全部真相。無論讓“敘事圈套”纏繞著文本,還是再次回到傳統敘事,耐心地講好一個當下的“中國故事”,“那個叫馬原的漢人”似乎從沒有變成一個真正實心實意的,權威的敘事者。這依然表現在他試圖在小說中,以不那么符合傳統現實主義故事講述的方法,對故事的意義進行有意“冒犯”。
《黃棠一家》中有大段不同人物對話,有時人物對話甚至掩蓋了“故事情節反轉”產生的戲劇性刺激,這些對話無不在凸顯著敘事聲音,形成對小說家族敘事規定性情節的消解,透露出作者對豐富復雜現實的言說欲望,也顯示把握現實,而不是將現實戲劇化的努力。小說中突然塌陷的暗河、黃棠的失憶與恢復,都彷佛暗示著作家對當下社會的看法。小說中的幾條線索交織,也顯得有條不紊,又充滿懸念,整個敘事呈現出家族敘事的主干和枝蔓交織的輔助方式。主干就是黃家人的興衰,而枝葉則是圍繞黃家人發生的不同輔助性故事。
馬原的這種現實主義態度是耐人尋味的。即使是對現實主義的回歸,馬原依然沒有徹底走出“先鋒”的價值姿態。這部作品中,有傳統現實主義規范,人物塑造比較成功,復雜而立體,如賀秋和洪錦江。然而,馬原沒有讓現實成為余華或和閻連科式“反諷寓言”的符號現實,而是力圖恢復傳統現實主義反映現實的準確性和生動性,在“和解”與“距離”之間,找到屬于自己的表述方式。先鋒的馬原曾告訴我們,現實不過是神秘而不可知的幻覺。而歸來的馬原,卻要再次為現實主義立法。□于華
林海日報社主辦林海日報國內統一刊號:CN15-0074林海日報官方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