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
朋友小聚,愉悅,暢飲;酒畢,寐而醒,不能眠。
零亂的雪,簌簌飄落,遠山披著一襲白衣,薄而輕;初冬的風(fēng),肆意飛揚,侵骨而寒。伴著機車的轟鳴,那滄桑老屋倒下了,這是我出生、成長,為我遮風(fēng)擋雨,歷經(jīng)四十多個春秋的“溫巢”。此時,別有一翻滋味在心頭。
不知道那是何時,當(dāng)月光能將影子拉長的時候,母親領(lǐng)著我和長我五歲的姐,抱著小我兩歲的弟,從喧囂城市公路邊的入口走入地下。不記得腳下是斜坡還是臺階,起初,光線頗暗,無旁人,我和姐緊緊拉住母親的衣角,驚恐萬分地靜靜挪行。走著走著,有些許亮了,再走走,大亮了。不知道是燈光還是陽光,又見許多人,許多車了。繼而我們又上火車、下火車,停停走走,就來到鎮(zhèn)子里的家——當(dāng)年的老屋。父親見我們回來,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記得無數(shù)個冬天的早晨,我和姐弟從酣甜的睡夢中醒來,廚房昏黃的燈光透過門的花玻璃和小縫隙擠進里屋,斑斑駁駁、虛虛渺渺,還不時從外面?zhèn)鱽砀刹袢紵泥枧韭暫湍赣H時斷時續(xù)的腳步聲,那是她早起引柴取暖,為家人備餐呢。我們躺在溫暖的被窩里,談笑嬉戲、瘋鬧叫囂。那時,當(dāng)?shù)氐纳嚼锶怂谕量簧希每蛔莱燥垼〉陌宓省N壹彝盹堈娴暮芡恚雀赣H忙完一天的工作,母親把桌子放好后大喊:“回家吃飯啦!”這時,在門外或鄰居家里玩的我們就會馬上回到家,與家人圍坐在桌旁,邊吃邊聊。母親健談,父親少言,小孩子們則喜怒無常。母親有時會給我們講故事,有她聽來的,有她見到的或她經(jīng)歷的,亦分不出真和假,又似乎很深奧,雖然她沒讀過很多書。
冬天午飯后,陽光似乎和煦溫暖了些。我戴上帽子、手套,穿上棉襖到院子里玩兒。木柱頂端扣著兩個鐵水桶,是父親用來從大河套挑生活用水的。桶上結(jié)了冰,光滑且亮晶晶的,我用雙手摩挲著,看到桶上的冰越發(fā)晶瑩剔透。飯后,又覺口渴,于是我伸出舌頭舔冰吃,不想,那冰將我舌頭凍桶上了。后來母親聽到我異樣的“呼救聲”,用溫水澆桶與舌頭的連接處才將我解救下來,后來,我的舌頭疼了很久。
那時,我們住的房子很密集,每戶都住人,每家都有好幾個小孩兒。家里沒有被子,小孩兒們便和衣而睡,睡在燒得燙燙的土炕上。這么多鄰里小孩兒,年紀(jì)相仿、性格相投,每天成群結(jié)隊玩耍嬉戲。夏天趟河、撈魚、采野菜、摘野果,冬天堆雪房子、打雪仗。
新年將至,許多人家開始宰年豬了。小孩兒們都圍攏上來,聽著豬聲嘶力竭地嚎叫,懷著復(fù)雜的心情看完宰殺、刮毛、開膛的全過程后才跑開。當(dāng)裊裊炊煙后,肉香味兒飄來,小孩兒們又飛似地圍攏過來,唇齒間彌漫著肉香,心里跳躍著對春節(jié)的期盼。春天伊始,春風(fēng)融化了積雪,杜鵑花盛開了,小草在黑土地下悄悄地萌發(fā)……一年又一年,雪仍白、山依舊,但老屋已拆,只剩廢墟一片。深夜燈下,我伏案而書,窗外,雪揚揚灑灑,落地?zé)o聲,我依然懷念兒時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