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壽軍
去年暮春，朋友送給我一塊菜地，令我欣喜不已，這下終于可以吃到自己種植的蔬菜了。
菜地位于河畔一套老房子后院，院門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鐵鎖。朋友帶著我攀越木柵欄，穿過雜草叢生的院落，站在幾間歪歪斜斜的板夾泥房子旁，她指著一片草地說：“這就是我家的菜地，家里人都搬走后，就沒人種了，現在歸你了。”環顧四周，這片撂荒地被山荊子樹、稠李子樹、接骨木、柳樹等樹木環繞著，靠河堤那側地邊的柳樹下，還掩映著一方水塘，我頓時愛上了這片土地。
接手菜地已是5月底了，林區的大部分農事已接近尾聲，必須抓緊耕種。開荒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我拿著鐵鍬從地頭挖起，挖了不到十鍬，鐵鍬就斷在土里了，望著在春風中搖頭晃腦向我示威的荒草，看到腳下泥土里縱橫交錯的草根，想起之前勾畫的田園風光，我知道所有的成功都不是輕而易舉的，非要下一番功夫才行。我脫掉外套，換把粗壯的鐵叉，深吸一口氣，對著堅硬的草地用力挖去。
在我起早貪黑的忙碌中，荒草一寸寸地消退。在進入芒種前，豆類、玉米以及各類青菜全部被我播進地里，我還從早市買來辣椒、西紅柿、倭瓜、角瓜、黃瓜、西藍花等秧苗栽種上。
僅僅一周左右的時間，嬌嫩的小苗陸續從土里鉆出。天空一天天明艷起來，風兒更加輕柔，還帶著花草的清香，樹上的鳥兒也越來越多了，我每日浴著晨陽聽著鳥鳴荷鋤鏟地。看著拱出地面的新芽，我的鋤頭溫柔而深情，且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傷到它們。小白菜、水蘿卜出得最快，菠菜、生菜、莜麥菜緊隨其后，看著嬌弱的幼苗在我的呵護下茁壯生長，我抬起手臂擦去額頭的汗水，覺得再苦再累也值得。菜園地界紅磚鋪就的便道上雜草叢生，這些野草總是野心勃勃，見風就長，以匍匐之勢迅速蔓延，想要越界跟作物搶占地盤，我伸出手，用力拔除這些可惡的家伙。白菜那小小的葉片上有很多針孔，密密麻麻，就連小小的蚜蟲也要在菜園里安營扎寨了，我急忙噴灑藥劑。
正當我每日興致勃勃勞作在天地間，高唱著田園牧歌的時候，一場大雨連綿數天。雨停后，我的菜園安然無恙，可隔著大壩另一側的河水卻日漸上漲，就要沖破堤岸涌進菜園了。那天清晨，我又如常走向菜園，糟糕，去往菜園的路完全被水淹沒，我的菜園到處一片汪洋，就連長得最高的玉米在水中也只能露出尖尖的頂了。
6月下旬，大水終于撤下去了，我穿著水靴急匆匆地走進菜地，我的菜園仿佛經歷了一場戰火的洗劫。地里的作物，被洪水沖得東倒西歪。我聽取了老農人的意見，趕緊回家浸泡種子，把出芽的飯豆、豌豆、蠶豆重新播進地里。
時間不等人，我又爭分奪秒地忙起來，冒雨騎著電動車從朋友家的菜地移來玉米和卜留克秧苗栽上；賣菜秧的大嫂把剩下的又高又瘦的大頭菜秧苗遞到我手里，跟我說：“快種到地里吧，還來得及。”擔心倭瓜不能按時成熟，我給它們蓋上了地膜……七月上旬，當我把秋白菜和白蘿卜播進地里，把萵筍移栽到土里的時候，我的倭瓜、角瓜已經抽出新葉，豌豆也開始爬蔓，蠶豆、飯豆也都茁壯成長。洪水過后遺留下的幾棵白菜苗，在萎靡了一段時間后也恢復了生機。
接下來的日子是田間管理，這個時期是莊稼人最輕松的時節，我開墾出的土地都鋪上了綠色，且日益蔥蘢。氣溫升高，菜園柵欄門口那叢野玫瑰開滿了粉色的花朵，四周的稠李子樹、山荊子樹已結出一串串綠豆般的青果，倚在后院門的那棵接骨木已撐開了綠傘，鳥雀們在草叢中完成了生兒育女的大事，一切都欣欣向榮。我的任務是給已長高的豌豆秧搭上架子，給枝繁葉茂的飯豆秧除草，給白菜、蘿卜間苗，把被風吹倒的蠶豆秧扶起捆上，給新開的角瓜花授粉，給小蔥松土，給新栽的芹菜、韭菜澆水。
盛夏炎炎，徜徉在田園間，仿佛走進了唐詩宋詞的世界里。當我頂著烈日勞作完，站在一樹濃蔭下聽著蟲鳴納涼時，便有了“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的幸福；當我在池塘里取水，看到水平如鏡，池邊翠綠的柳樹枝葉繁茂，微風吹來，柳枝輕輕飄動，滿架紫色、白色的豌豆花開得正旺，便有了“綠樹蔭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水清蓮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的盎然情趣；看到夕陽照在房角下的一片玉米地，而柵欄外那個帥氣的小伙子趕著他的牛群回家了，口中便吟出“斜光照墟落，窮巷牛陽歸”的詩句。
我精心打理著菜園，菜園也成了我心靈的驛站。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時常會到菜園小坐。沐浴著夕陽，嗅著帶有淡淡甜味的蠶豆花香，無比欣慰地望著滿園的綠色，那隱在綠葉下的圓滾滾的倭瓜和淺綠色的角瓜、那拔節吐穗的玉米、那嬌嫩的豌豆莢、那拱出地面的粉嫩的紅蘿卜、那不斷膨大的卷心菜……都在告訴我，有付出就一定會有收獲，雖然有時會遭遇狂風暴雨，但只要堅持下去就會走向成功。凝神細聽，樹葉在清風中颯颯作響，蟋蟀在草叢中彈琴，鳥兒在柵欄上吟唱，這一組天籟之音滌蕩了世間所有的煩惱，心立即安靜下來。
進入八月，菜園也開始迎來豐收的時節，我常常會摘上一把翠綠的茼蒿、一捆肥壯的茴香、幾個水靈靈的蘿卜，送給朋友們品嘗。閑暇之時，我還會親自下廚，做上幾樣拿手小菜，與朋友們共品秋色。我指著滿桌的菜肴，自豪地說：“這些蔬菜可都是我自己種的，絕對純天然無污染”。看到朋友們夾起我的勞動果實大快朵頤時，我的心里比吃了蜜還甜。
眼下，冰雪正在消融，我心里又在籌劃著今年要種些什么作物了。
王琦
2022-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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