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新寧
常對文人的筆生出許多感慨，它翻云覆雨，變化莫測，既能弘揚正義，也能鞭撻邪惡，既能秉筆直書，也能無中生有，既咄咄逼人，也綿里藏針，既捧人上九天，也踩人入地獄，有時寒冬送暖，有時雪上加霜，雖非行者手中棒，卻勝如意鐵金箍。
筆不會說話，說話的是文人。有操守的文人，秉持正義、堅持真相，不會為五斗米折腰，不會為富貴賣良心，真正是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之筆。比如：太史氏與董狐都記下了權(quán)臣弒君的事兒，死不肯改；司馬遷秉筆直書，不因項羽是當(dāng)朝敵人而隱贊揚之辭，不因劉氏是本朝帝王而為之忌諱。
歷史雖應(yīng)實錄，但也有人出于私心歪曲事實，陳壽向當(dāng)時的大家族丁氏兄弟索米不成，就在《三國志》中故意“遺漏”他們，歐陽修因與錢惟演有私怨，就在《新五代史》中誣蔑錢惟演的曾祖父武肅王不恤民情。
歷史不容篡改，詩詞等文娛性文章就不必這樣認(rèn)真了吧？否！唐末詩僧貫休在給吳越王錢镠獻(xiàn)詩時寫道：“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錢镠要他把“十四州”改為“四十州”。貫休說：“州既難添，詩亦難改。”不肯為王侯繆頌功德。
文人纖筆一支，寫天寫地寫人寫事，卻很難寫來榮華富貴，雖有作家富豪榜，卻是幾十萬分之一的比例，司馬相如千金賣賦，也只一曲“長門怨”，可遇不可求。
但文人的筆不可小看，當(dāng)初曾國蕃征討太平軍，上表時有“臣屢戰(zhàn)屢敗”字樣，師爺看了，將之改成“臣屢敗屢戰(zhàn)”，意思沒變，效果卻大相徑庭，前者顯示的是無能，后者顯示的是頑強。還有一個刑名師爺，欲讓一囚犯死，將上報刑部的卷宗中的“雖罪不容赦但情有可原”改成了“雖情有可原但罪不容赦”，結(jié)果真的要了此人的命。
以“生花”形容妙筆確不為過，有才華的人，能讓死物復(fù)活、靜物傳神，能微言大義、春風(fēng)化雨。丘遲一封書，陳伯之歸降；柳永一曲《望海潮》，完顏亮揮師南下；《出師表》使忠臣勵志；《陳情表》令孝子憂心。而一些圓熟筆吏更會以春秋筆法為人粉飾，比如：宋太宗年間，史館要為一高官做傳，此人當(dāng)過屠夫，史官覺得實寫有些為難，避過又不行。一人說：“就寫‘少嘗操刀以割，有宰天下之志’”，眾皆嘆服。這實則有拍馬的意思在內(nèi)。真正的文人應(yīng)該有節(jié)操、有志氣、有風(fēng)骨、有是非，敢于抨擊邪惡，指斥虛偽，弘揚真理，謳歌道德，以手寫心，以文立世。那些為了名利恩怨弄虛作假，損害他人者，遲早要被人揭批鄙視。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文人，當(dāng)為正義鼓與呼；文章，當(dāng)為萬事載義理，而不應(yīng)顛倒黑白、蒙騙讀者、助紂為虐、坑害無辜。試看：那些流傳不朽的詩詞文賦，哪一篇不是力透紙背、椽筆所書。只有文人的脊背挺得和筆一樣直時，寫出的文章才會滿紙珠璣，沉博絕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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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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