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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大農歷正月十五元宵節,又稱上元節。《紅樓夢》第五十三回寫道,賈母在大花廳上擺酒,慶祝元宵佳節。賈母喜歡的陳設,一貫富麗大方,在熱鬧喜慶的宴席上,需配上天然的“暖香”:花廳里供著“歲寒三友”,還有“玉堂富貴”等新鮮花草。
隆冬時節,要湊齊松、竹、梅這“歲寒三友”還不難,但“玉堂富貴”由玉蘭、海棠和牡丹組成,并不是時令花卉,這些鮮花在當時是溫室培育的“唐花”。
清代過新年,非常流行牡丹、緋桃、探春、金橘之類品種,“玉堂富貴”更屬于送禮佳品。乾隆帝《戲詠唐花》一詩云:“萬芳新,巧奪天工火迫春。”嬌艷的花朵,能給新年帶來欣欣向榮之氣。
點綴上元夜空的,則是煙花。賈府的煙花“皆系各處進貢之物,雖不甚大,卻極精巧,各色故事俱全,夾著各色花炮”,連零碎的小爆竹,也有“滿天星”、“九龍入云”、“一聲雷”、“飛天十響”等好幾種。
《紅樓夢》時代,人們的娛樂生活并不豐富,一年一度的上元煙火,算是人人期盼的視覺盛宴。四大發明之一的火藥到了清朝,已經衍生出許多生動、美麗的煙花。一旦點燃,便能演繹人們耳熟能詳的故事。最別致的煙花,小小一支,就能“講”好幾個故事,“人物像生,翎毛花草,曲盡妝顏之妙”。
與《紅樓夢》同時代的小說《歧路燈》,有煙火匠特意指出,不能燒傷人的煙花,不是“好”煙花。最理想的效果,是“射到人身上,如木匠的鉆一般,鉆透衣裳再鉆肉”。
巴金的小說《家》中,高家的老爺、少爺們就把燃燒的花炮投向雇來舞龍的人,事后不過丟幾個賞錢安撫。當時的統治階級,善用火藥技術裝點宴會慶典,而不愿用于防御外敵;一些愚昧的民眾,也只會讓煙火落在別人身上,從他們的狼狽和痛苦中獲得快感,卻不知國恥步步逼近。
賈府乃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煙花是用來賞心悅目的,不會開展殘忍的娛樂。放煙花時,賈母摟著柔弱的林黛玉,王夫人則摟著愛子賈寶玉,薛姨媽想摟住孤女史湘云,這個愛放大炮仗的豪爽少女卻笑著說:“我不怕。”長輩對少男少女們的愛護,很是暖心,看似一片和樂。
賈母的元宵夜宴,邀請了賈氏全族的男女。不過,這樣的龐大家族,元宵夜來赴宴的人,算上榮寧二府的少爺、女眷,以及薛姨媽、李嬸這樣的姻親,也不過湊滿了十席。其中也見十分微妙的人情事故:不來赴宴者,有的因年邁不愛熱鬧,有的要看家,有的生病,也有妒富愧貧的,還有羞怯不敢交際的,甚至有憎畏鳳姐為人,賭氣不來的。
最終,旁系的男性,只有賈芹、賈蕓、賈菖和賈菱來了。他們四人在鳳姐麾下辦事,靈活機變,趕著這機會也跟當家人鳳姐套關系,拉攏直系的叔伯兄弟,謀求更多的機會。
此外,他們在榮國府管事,手上有點小權力,對這大家族,也比別的旁系更有歸屬感。在這四人眼里,這場賞燈看戲的家宴,氛圍輕松,盡可理直氣壯地參與。
此外,賈菌的寡母帶著兒子來了。賈菌是賈府近派重孫,淘氣大膽,在“頑童鬧學堂”一回里,是鮮明活躍之人。他和賈寶玉的侄子賈蘭最要好,在學堂里是同桌。賈母設宴,賈菌必想來會會兄弟,見見世面。
曹公向來運筆如有神,他筆下那看似其樂融融的景象背后,藏著眾多復雜的世故和人情。(菜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