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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大 故鄉住在一片青草地里
一個人的故鄉,住在那片青草地里。有勤奮的小螞蟻,正在成群結隊地,搬運著賴以過冬的口糧。它們井然有序而又火熱的勞動場面,每每讓我為之動容。
還有早起的野兔,借著露珠的燈光,把娶親的婚房布置一新。過不多久,自己就要做幸福的新郎。而幾朵叫不出名字的小花,一邊悄悄地開著,一邊還念念不忘地,將細如游絲的芳香拉得比鄉愁更長。
一個人的故鄉,住在那片青草地里。聽不見娘喊你的乳名,甚至也沒有拖著合肥腔的鄉音,叩響你久違的門環。夢里夢外,都寫滿了孤獨或者憂傷。
一個人的故鄉,住在那片青草地里。風吹草低,早已經不見了,那些個老水牛與羊羔羔。唯有母親孤單而矮矮的墳頭上,幾朵盛開的苜蓿,紅得快滴出血來。
許多個女孩子的乳名叫小麥
在春天的分水嶺,那些正在拔節的小麥地里,總能聽見有錚錚作響的骨頭,拼了命似的,欲支撐起越來越薄的年景。
這杏子黃熟的季節,我心無雜念,只牽掛分水嶺上滿嶺滿坡的小麥。這小南風中,動作如此整齊的小麥,正孕著小小麥仁兒的小麥,不久就要做個幸福小母親的小麥。
在淳樸的分水嶺,許多個女孩子,她們都會有一個青草味兒的乳名,她們都會有一個叫做小麥的乳名。這是些個多么心地善良的小麥,這是些個如此純潔無暇的小麥。
她們甚至都來不及在親人的面前撒個嬌,就要出嫁到異地他鄉。她們走過的那些地方,彌漫著的,都是麥苗的甘甜和麥穗的清香。
緊緊抓住這所剩無幾的時間
沒有了娘的秋天,甚至比冬天還要寒冷三分。一個衣衫襤褸的稻草人,此刻正站立在收獲之后的莊稼地頭,眼巴巴地對著嶺下的炊煙升起的村莊,望了又望。如同已人到中年的我,仍然做著形單影只的外鄉人。一場秋雨一場涼。不知道又會在哪一場秋雨過后,才能夠找到回鄉的那條羊腸小道。
沒有了娘的秋天,在不經意間氣溫就涼了下來。我抬頭看天,有南飛的大雁,排成整齊的人字形隊伍,正漸行漸遠;我低頭看路,忽望見自己的影子,已經在瑟瑟發抖。
從明天起,我得緊緊抓住這所剩無幾的光陰,磨利柴刀,準備足夠過冬的柴火;修補破損的漁網,再順便去遍訪那些只在民間過日子的良醫,好徹底修補下自己這已經用舊了的身體。
一說起故鄉分水嶺的好來
總是這樣,小草們一棵招呼著另外一棵,都醒了,直至把分水嶺的春天,連接成一塊碩大無朋的綠毯;總是這樣,小花們一朵招呼著身邊的另外一朵,大家齊刷刷地一齊睜開了眼睛。
我的鄉親總是像莊稼一樣活著,一輩子所求也總是很少很少。有干凈的陽光,有充足的雨水,他們就會枝繁葉茂起來,我的分水嶺人丁興旺、兒女成群。我的兄弟高大健康,器宇軒昂,他們的體內,都長有一副滿含著錚錚鈣質的硬骨頭;我的姐妹端莊秀麗,知書達理,她們脈管里流淌著的每一滴血,都溫暖如許,濃得化不開。
總是這樣,一說起故鄉的好來,仿佛那些美的詞匯,現在都不夠用了。
與母親在一起的那些時光
陪著母親,在嶺西棉花地里摘棉花的那會兒,是我在分水嶺最溫暖的時光。棉花朵朵,朵朵潔白,潔白的還有天邊干凈的云彩。
陪著母親,在嶺脊玉米林里掰玉米的那會兒,是我在分水嶺最幸福的時光。玉米金黃,日子安詳,安詳的還有苜蓿地的牛和羊。
陪著母親,在不大的菜畦里種白菜的那會兒,是我在分水嶺最愜意的時光。白菜青青,芹菜水靈,水靈的還有正在戀愛中的姐姐。
其實,能夠與母親在一起,每一個稀松平常的小日子,都注定成為我旅途中的良辰美景。
□蔡興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