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這首詩出自《詩經·國風·豳風·七月》,我原不熟悉,卻因為《中國詩詞大會》擂主武亦姝在飛花令中的脫口而出,讓我記憶深刻。
斯螽、莎雞的名字大家都感到陌生,但蟋蟀的名字卻是耳熟能詳的。斯螽指的是蚱蜢,莎雞指的是蟈蟈,它們和蟋蟀一樣都是善于跳躍鳴叫的昆蟲。這是一首古代最早描寫昆蟲類的詩篇。
這里讓我最親近的是蟋蟀,也就是我們俗稱的蛐蛐兒。蟋蟀屬昆蟲綱直翅目蟋蟀科。又稱促織、蛐蛐、夜鳴蟲、將軍蟲、秋蟲,斗雞等,而最通俗的叫法就是蛐蛐兒。蟋蟀是種古老的昆蟲,古詩詞中多有詩人對其的描寫。詩經中除了剛才所提的這首《七月》外,還有以《蟋蟀》為名的“蟋蟀在堂,歲聿其莫。”等。到唐宋時期借蟋蟀表達情緒的詩愈發多了。唐白居易有“梧桐上階影,蟋蟀近床聲。”描寫了秋夜里聞聽蟋蟀聲回憶往事而夜不能寐的傷感之情。陸游更有多首詩詞中提到了蟋蟀。“梧桐落井床,蟋蟀在書堂”、“蟋蟀更可念,歲暮依客床”、“畫堂蟋蟀怨清夜,金井梧桐辭故枝。”作者借蟋蟀秋日入堂,夜晚啼鳴的特點,抒發對時光流逝,人生易老的感嘆之情。最喜歡偶然看到的一首清代詩人的詞“蟋蟀燈前欺病客,清影徘徊,欲睡何由得?”蟋蟀仿佛成了跳到屋中調皮搗蛋的孩童。
蟋蟀擅跳躍,靠雙翅摩擦發聲,雄蟋蟀喜搏斗,是不安分的家伙。它們喜歡棲息于濕潤的田野、土穴、地表、亂石堆和草叢中。晝伏夜出,依靠吃各種農作物、樹苗、樹葉、菜果等來生存,也算是小小的害蟲了。
小時候住平房,院里鋪的是碎磚頭和石塊,石縫間夏天有雜草生長,窗下的磚石縫間便是蟋蟀穴居的好地方,八九月份傍晚時分,經常會聽到它們的“噓噓”聲。記得那時候膽子特小,天黑了,自己從里屋來到外屋,聽到“噓噓”或“吱吱”的叫聲便會嚇的跑回去,媽媽告訴我說“不怕,是蛐蛐兒,不咬人。”可我還是很害怕,每次走到門口都會側耳聽一聽外面的動靜。如果聽到它們的聲音,就轉身回來拉著爸爸或媽媽陪著我。后來哥哥發現了我這個膽小的弱點,有時候我想跟他出去一起玩,他不愿帶著我,就每每騙我說“外面有蛐蛐兒!”我便嚇的不敢再跟在他后面,只能撅著嘴向爸媽去告狀。
爸爸見我這么怕蛐蛐兒,有一天早上對我說,”今天我讓你看看蛐蛐兒長什么樣,你以后就不會害怕了。”他帶我在蛐蛐兒經常叫的地方蹲下,讓我不要說話。輕輕的將鋪著的一塊碎石塊揭開,里面沒有,便又揭開一塊。揭到第五塊時,突然有東西蹦了過去,嚇了我一跳,只見父親拿著早已準備好的扣網一把將它兜住,封住口對我說“你看,這就是蛐蛐兒,就是一只小蟲子嘛,有什么可怕的呀?”他找來一個罐頭瓶子,將蛐蛐兒放到里面,蓋上蓋子,又扎了幾個眼兒遞給我。我既緊張又激動,拿著瓶子還是心有余悸。我仔細看著瓶子里的這個小家伙:大概有拇指那么長,有著黃褐色的外表,六條腿,后面兩條明顯比前面的要粗壯,頭上長著兩條長長的觸角,尾巴上還有兩個尾角,兩只翅膀背在背上,大大的眼睛瞪著我,在瓶子里一動不動。我問:“它是不是死了,怎么不叫了?”爸爸笑著說,它被抓了當然就不叫了。并告訴我說它不是用嘴巴叫的,而是靠雙翅摩擦發聲的。然后拿起兩片菜葉說:“你把這個放進去,他有吃的了,就不會死了。”我將瓶蓋擰開后只露了一個縫,將菜葉輕輕的放進瓶中趕緊擰緊蓋子。可蟋蟀對放進去的菜葉并不理會。我隔一會兒就跑去看它吃了沒有,看到菜葉被啃食,便會高興地叫起來。晚上放學回來的哥哥聽說我有了這么一個“寶貝”,兩人在爭著喂菜葉時,蓋子沒有及時蓋上,被圈了一天的蟋蟀抓住時機,從瓶子里逃脫了。
從那以后,我對蟋蟀真的不害怕了,反而對它的叫聲感覺分外親切。后來學到蒲松齡的《促織》,對蟋蟀又多了許多了解,知道了蟋蟀機敏好斗,古人喜好養斗蟋蟀來娛樂,并為這么一只小蟲竟然能左右人的命運而唏噓不已。
“油蛉在這里低唱,蟋蟀們在這里彈琴”,魯迅先生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對百草園的描寫更讓我回想起幼時這段往事。
如今搬進樓房,想要聽到蟬鳴、蛙叫、蟋蟀聲只能去野外特意尋找了。去年初秋的傍晚,我遛彎行至老房子附近的北山三角地公園,忽聽到路旁山腳下傳來“吱吱”“噓噓”的聲音,我欣喜不已,駐足停留,側耳聆聽。這些細小、纏綿的聲音此起彼伏,好像一首優美動聽的合唱曲。那一晚我甜甜地睡去,夢到了老房子里悠悠的蟋蟀聲,又夢到了去世已久的父親。
□任鳳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