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拾憶(二)
小時候記憶很深的是收音機。那個年代家里的收音機是全家的最愛:小喇叭、劉蘭芳評書、各種京劇、豫劇還有配音電影,時常聽著聽著就進入了夢鄉。八十年代初電視機開始在林區出現,首先是各單位安裝的,我和伙伴經常去林業醫院、銀行等單位觀看。當時的電視連續劇《射雕英雄傳》《上海灘》《血疑》、春晚等一大批優秀的電視節目牽動著我們的心。
1987年我在阿龍山林業一中讀初中了,美好的初中時代一邊憧憬著未來一邊在業余時間看金庸、古龍武俠小說。那時候我們也熱衷于籃球足球,天天在操場上揮汗如雨。林業局各單位盛行籃球比賽,抽空我們就會跑去觀戰。高一輟學上班,讓我非常留戀校園生活,感嘆我的學業是那么的美好和短暫!所以我非常珍惜我的少而精的同學。后來這些初中同學和我一路相伴走到現在。
1989年十月份天降噩耗,母親去世了,此時我十六歲,妹妹小我一歲,弟弟僅有十二歲。生活的天平徹底傾斜了。巨大的悲痛讓我在那幾年幾乎失憶了。母親深深的愛和呵護一旦失去將轉變為加倍的痛和失落。在心底我卻傻傻的想:因為母親太好強,因為她對我們的愛付出的太多,她才會太累太苦,也許她的離世是一種解脫。但是我特別傷痛于她才年僅39歲,她深愛的兒女還沒來得及給她任何回報。
那時我高中只上了一個月就輟學了。人生最難的時候,是阿龍山商業公司的領導接收了我們。我和妹妹接父母的班參加了工作。阿龍山的舅媽一家經常照顧我們的生活。上班幾個月后我們買了房子,我帶著妹妹弟弟一起生活。剛開始的時候做飯是難題,饅頭蒸憋了,菜炒糊了是常事兒。但是生活依然是苦中帶甜的。親屬、同事、左鄰右舍許多好心人都經常幫助我們。有的人把自家糧本攢出的平價糧油交給我去購買(可以讓我省點錢),還有的人在春節前送來米面———溫馨的一幕幕始終留在我的心中。
1989年12月,我在阿龍山商業公司第一百貨商店上班了。我被分配到針織組,那時候是完全老式的商店,高高的柜臺,櫥柜里擺著上海產的床單枕巾、毛衣毛褲等。櫥柜的上面是畫匠手繪的商品廣告。商店里已經開始有了南方人租柜臺修表、賣眼鏡、賣磁帶等等。錄音機里放著鄧麗君、韓寶儀的流行歌曲。商店斜對面是市場。賣熟食的、賣蔬菜水果的和賣布料的貨攤連成一片,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那個時期是阿龍山人口最多的時期。發展的春風隨著流行音樂來到這個北方小鎮。
售貨員的工作給了我生活的保證,我十分珍愛我的工作。我主動搞衛生、擺商品、熱情服務。在工作中尋找快樂。工作之余便是伏在柜臺上練習打算盤,寫字碼,并且把初中高中課本都搬來學習。單位的領導同事都非常支持我,后來我參加了全國統一成人高考并取得了函授大專文憑。現在回到阿龍山,看到商業百貨的舊址,門頭上“毛主席萬壽無疆“的紅字在陽光下寫滿了歷史滄桑,一如夢中那樣親切。
大約是1991年,阿龍山林業局團委舉辦了阿龍山第一屆青年歌手卡拉OK大獎賽,那時候在電影院報名篩選歌手。在陪別人去比賽現場報名時,我試驗了一首歌曲,被組織者選中并參加練習。在電影院公開表演那天,我借了一件穿著大一圈的黑色西服,登臺演唱了一首張雨生的 《我的未來不是夢》贏得了全場熱烈的掌聲,實現了我人生的第一次突破。那次比賽我獲得了二等獎,得到的一臺石英鐘一直掛到現在。后來林業局工會在文化中心舉辦舞會以豐富地區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我在那里兼職做歌手,掙了一些錢貼補家用。現在回憶起來我的青春歲月真的非常美好!
拾憶(三)
生長在山里的孩子愛山,山林是我們的根,山林是我們的靈魂!現在回想起許多林區趣事都會和山林有關,那時候冬天會趟雪上山拉籮子,而在短暫涼爽的夏秋采蘑菇,扒樺樹皮、采野果等等,更充滿了無限的快樂。
林區山里到處都是寶,尤其是馬尾松樹塔豐收的年份可以讓林區人獲得一份豐厚的回報。非常難忘我上山采樹塔的經歷。1997年秋馬尾松樹塔豐收,清晨五點多鐘,濕潤的薄霧拂過臉頰讓人愜意。平日里這個時辰街道本是清靜的,可豐收季就大不一樣了。滿街是呼朋喚友的人,身穿五花八門的舊衣服,手里拎著或肩上背著麻袋,拎著塑料桶裝的飲水,還有各種午餐,大多是油餅、饅頭、雞蛋、榨菜、火腿腸,還有白酒。另外就是捆扎麻袋的繩子、舊褲子和可以套掛在脖頸上采樹塔的兜子。街上有十來處集中點,舊解放等各色汽車停在那里,需要交十塊錢車費,每臺車斗里大約能坐二三十人,男女老少擁擠不堪,夾雜著笑罵。在充滿期望時,感覺到每個人都很歡快。
七點鐘左右在山根下車后,相熟的五六個人組成一組,由識路的領著向山里進發,順著羊腸小道上山大約走半個多小時就見到成片的馬尾松林了。青綠的樹塔兩三顆綻放在一起,在晨曦中閃閃發光,領頭的一邊找到一顆好辨識的高樹,在枝杈上掛一件彩色的衣服,一邊叫嚷著讓大家放袋子。大家把所有麻袋物品堆在一起,只在脖子上掛著網兜向周圍開始采摘,網兜滿了便回來傾倒在麻袋里。每次采兩兜后大家就會相互召喚圍坐在一起抽支煙休息一下。因為我不抽煙會繼續干活,于是大家便會笑罵我貪財。是啊!我已經完全陶醉于大自然無私的饋贈中。
中午大家圍坐在一起吃午飯,飯后再補采一兩兜,麻袋差不多就滿了。八月份剛下樹的樹塔雖然果仁未完全豐滿,但是樹塔濕沉,一麻袋鮮塔大約有一百五十多斤重,每個人會掂量自己的力量決定背多少。麻袋裝滿了準備捆扎,我非常欽佩勞動人民的聰明才智,使用舊褲子的腰和裝滿樹塔的麻袋口綁在一起,而兩條褲腳分別和麻袋下面的兩個角捆綁,并且每個麻袋角都擠住一個樹塔防止滑脫。捆綁后褲子會緊貼麻袋。樹塔背上身也需要技巧,滿裝的麻袋平放在地面上,人臉朝天躺在麻袋上,把兩只胳膊穿過兩條捆綁于麻袋上的褲腿,后背和麻袋緊緊貼在一起,然后再翻滾,變成人伏于地面麻袋移在背上,人再屈膝由跪直到站起。一路腳踩崎嶇狹窄的山路貓腰前行,中途見到伐木留下的樹根就會把袋子座在上面喝口水休息一下,但是人依舊是綁靠在麻袋上的,為了起身方便。有時遇到無路的荊棘就要奮力向前沖,不管頭頂是否掛滿枝杈。還有時經常會遇到倒伏于的路上或前進方向的樹干就要背著袋子騎上去慢慢翻越。一般下山返回營地時都是在下午兩點多鐘。那時陽光正烈,汗水順著脖頸上被樹杈劃破的口子流進衣服里。
夏秋交替的季節,山雨隨時會來,天陰沉下來時就會涼風習習,樹林中一片片水霧飄過,衣服會瞬間濕透,讓人渾身一激靈,原來水霧竟然是帶雨的云。如果雨下得太大不見晴,大家就會商量下山返回。因為陰雨天容易迷路,幸虧每個小組里都有長跑山,能辨別方向的向導引領著。下山后找到駐車營地時通常會等待其他小組的人歸隊。這時候如果誰的酒瓶里還剩余些酒就會被大家搶過來輪流喝,胃里變得暖暖的,靠在樹塔麻袋上打個盹很幸福。回到家里大多是黑天了,把樹塔攤晾在院子里,滿院就會彌漫松香。吃過晚飯躺在熱乎乎的土炕上,渾身酸疼嘴里嘮叨著明天想歇歇。但是第二天天剛亮收獲的向往又會戰勝疲倦,起身整頓行裝再次出發了。 (未完待續)
□郝志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