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店不只是老趙家的商店、飯店、旅店、大車店,而是個大村落,依山傍水,面對遼闊草場、平原,是一個風水寶地。
所謂“依山”,是指大興安嶺連綿起伏的山脈,也就是大興安嶺中段西北坡的哈達嶺的末端,那里的山本來趨于平緩,但是在與草原接壤的地方,忽然山石林立,出現了石壁、石筍、石幔,就是老百姓所說的石砬子山,很有險奇之感,山色旖旎。這背景簡直就是一部山海經。
山海經
我剛到圖里河林業局時,曾經乘車沿著哈達嶺公路巡視防火情況。車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走著走著,就看見前面有條小河,河上有一座木結構小橋,小橋因年久失修,有些腐朽。司機說:“這條河叫達力瑪利河,這個小橋有一點兒腐朽,開過去嗎?”我說:“停車,下車!”。我們走過小橋,看山。陡峭的巖壁上,斑斑駁駁,似乎有些圖案。走進細看,巖石上有許多幾何圖形。有的是圓點型、有的是紡錘形、有的是鵝卵型、有的像魚又不像魚,有的像鳥又不是鳥。我讓司機把工具拿來,從山壁上刨下一些有特點的巖石,帶了回去,放到我的辦公室里。
過了些日子,林管局黨委宣傳部王建逢來圖里河,說他要調到北京去,向我道別。忽然發現了這些不起眼的石頭,便立即來了興趣,“我拿幾塊好嗎?到北京找地質專家鑒定一下,或許是有一定價值的化石”。我說:“可以,都拿去吧,我這里有的是。”他說:“都拿去太沉了。”我說:“又不是讓你扛到北京去,你可以辦托運!”建逢最終還是把石頭都帶走了。
過幾天便來信了,他說找了個地質專家給予論證。認定這些石頭是海底生物化石,石塊中的圖案那紡錘形化石便是蜓。蜓是一種無脊柱的小蟲,多在海邊軟泥中穿穴而居,當地殼突然發生變化后,這種小蟲被迅速埋葬,在嚴密封閉的特定條件下逐步形成化石。那石塊上的圓點,則是珊瑚化石的橫切面。剝去附著在化石上的巖石,就顯現出無數圓柱體連在一起的珊瑚。無數的化石告訴我們,四億年以前,這里曾經是溫暖的海洋,許多海洋生物,特別是無脊柱動物,在這里自由自在的遨游。
在古生代末期,地殼變遷,地質上稱為“造山運動”。大興安嶺的額爾古納河是一個地殼斷裂帶,由于地殼板塊的移動,東北部的板塊向亞洲大陸擠壓過來,使這塊海底突然隆起,褶皺成一個丘陵山脈。又經過漫長的歲月,這隆起的海底覆蓋上了厚厚的蓋層,蓋層上就開始了新的生命。這里不再是海藻的故鄉,而是被子植物的梓里; 不再是無脊柱動物的樂園;而是哺乳動物的天堂。那時的大興安嶺進入了冰川時期。與嚴寒相適應,出現了成群結隊的猛犸象和披毛犀。它們以蕨類植物為主要食物,在森林與草原之間游哉悠哉。扎賚諾爾出土的猛犸象化石足以說明那個時期的動物活動現象。
猛犸象是一種身披長毛的古代“大象”。“猛犸”一詞、來自西伯利亞語,意為“巨大”。它們邁著粗大的四蹄,甩動著靈活的長鼻,抖動著渾身半米長暗褐色的粗毛,成群結隊的在寒冷的森林中尋食。它高聳的脊背就猶如高高的“駝峰”,儲存著養料。在短暫的夏季放開胃口大量吞食植物,儲存在“駝峰”中,以備風雪嚴寒的冬季,供給全身熱量。新生代晚期,由于冰川時期的結束和新的造山運動———喜馬拉雅造山運動開始,猛犸象之類的動物深埋地下。大興安嶺中部近百座火山爆發,熔巖厚厚地覆蓋了山山嶺嶺。
數萬年后,深埋地下的水生動植物和野生動植物,形成了石油和煤炭,順山勢而下。于是,大興安嶺周邊出現了諸多煤礦,如扎賚諾爾煤礦,寶日希勒煤礦、大雁煤礦、五九煤礦、免渡河煤礦,距大興安嶺更遠一些地方則出現了石油,如大慶油田,西新巴旗油田等。煤炭是地下植物形成的,油田是地下動物形成的。
地球總是生命不息。火山過后,這里便是真正的大興安嶺了。慢慢地在這塊地殼蓋層上生長出高大而茂密的喬木,矮小而繁盛的灌木,并且伴生了多種多樣的草本植物,又養育著滿山遍野的獐狍野鹿、獾狐野兔、狼熊野豬。當人類出現時,看到的便是這個神秘的世界,這個由海洋演變的林海。
這便是趙家店村落的背景臺,這個背景臺演繹了億萬年的蒼桑,驚天地,泣鬼神,感動著趙家店所有鄉親們。
一條玉帶
從山上下來,并不能順利進入趙家店。因為山壁下面是一條河,這條河雖然并不開闊,卻也能隔斷村落與山林的銜接,這條河叫達力瑪麗河。其實大興安嶺的河流很多,比較有名的河流就達600多條,能夠知道達力瑪麗河的人不多。這條河從哈達嶺流下來經過趙家店北山,流到兩公里半的黑山頭,匯入圖里河。這條河挺短。我們說“熱河”是我國最短的河流,而達力瑪利河并不比熱河長多少,給人的感覺是這條河就是為趙家店設計的。流出趙家店后這條河就沒了。趙家店東側200余米處還有一個小水泡子,按西部區人的說法叫“海子”,但要比九寨溝的蘆葦海小得多,只有它的十五分之一。但這個水泡子卻是一個泉眼,一年四季都有泉水流出來,這細細的泉水只流了近百米,就匯入了達力瑪利河,使達力瑪利河在趙家店村落的河段水流清澈,可見水底的石頭,就象一首歌唱的“小河靜靜流,微微翻波浪。”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到這里來的多數是漁獵者,十里八鄉的人們,比如上庫力、西庫力、巴布羅夫的人,都喜歡吃魚,也都知道這里的魚多而且品種好,來打魚的人往往在河邊住上兩三天,支個馬架子、搭個草棚子作為臨時休息的地方。他們趕著勒勒車來,兩三天后又趕著勒勒車走,給鄉親送魚嘗鮮。
如今這里雖然蕭條了,但河里的魚仍然不少。記得我在圖里河林業局工作期間,曾陪同林管局勞動服務公司的領導查看二農場的秋收情況,快到中午時,農場有人拖著一條大魚跑來,喊道:“達力瑪利河打著大魚了!”我們過去一看,這魚足有一人高。于是決定中午,秋收檢查組的領導和整個農場的職工都來吃魚。院里支起兩口大鍋,結果三十多人還沒有吃完。
人說“水至清則無魚”。達力瑪利河那么清澈,怎么還能有這么大的魚呢!農場的老職工告訴我,這條河不僅魚多,而且魚大。
優質的草場
趙家店的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草場,與上庫力農場相連,再往西去,便與六千畝接壤。所謂“六千畝”,不是指農田的數量,而是這個地方的名稱,過了六千畝就是伊圖里河農場了。這里不止有利于發展農業,而且有利于培育良好的牧場。18世紀,俄羅斯人大量涌入,也是因為這里的水草豐美,適宜放牧養牛。清政府發現這邊被俄羅斯人開發利用了,就與之談判,1689年9月7號簽訂了中俄尼布楚條約。條約規定:額爾古納北面歸俄管轄,南面歸清政府管轄。這邊的俄羅斯人因長期生活在這里,有的已與本地人通婚后,也不愿回到那邊,就留了下來。日本鬼子侵占東北期間,也曾經派來開拓團,到這里種田放牧,光復以后日本開拓團走了,但他們記住了這里的牧草。直到現在還專門收購額爾古納的牧草。
趙家店在200年前,曾因為是茶葉之路最后的驛站,興隆一時。現在時過境遷了,什么都沒有了。沒有了人家,沒有了賬房,沒有了馬廄。但是,仍然有它的背景、它的河流、它的牧草,仍然是個風水寶地。
□劉振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