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正午,小鎮異常寧靜,廣場旁的楊樹上,偶有幾聲鳥鳴,一輛貨車停在楊樹下,幾個男人吃力地將小廣場上的休閑木椅抬到貨車上,還有人圍觀。
“是公家安排抬走的吧?”
“不像啊,鎮政府的人我差不多都認識,這些人我怎么一個也不認識?”
“那不就是偷嗎?聽說現在很多人在搞家庭旅游,辦民宿,為了吸引游客,院子里會擺這樣的原生態木制椅子。”
圍觀者竊竊私語,他們看著一個個木椅被抬走,有心想上前求證、制止,又恐給自己惹麻煩,心里糾結著,就是不敢開口。
“停下來,別抬了!”聲音來自遠方,且越來越近,帶著焦急和憤怒。
順著聲音望去,遠遠地,只見來者坐著電動輪椅,盡管口齒不清,情緒卻很激動,手里揮舞的拐杖似乎隨時會打在人身上。
來者是誰,熟悉他的人都叫他張二。
張二是林業局退休職工,為人耿直,愛說實話,愛管閑事,人送外號“張飛”。因為做事認真負責,單位領導信任他,就把材料庫工的重任交給了他,他盡職盡責守護公物,領導器重他,被提任為材料主管。
張二原本身強力壯,幾年前,突然得了腦血栓,一側的胳膊和腿不聽使喚,行動不便,沒辦法,只能病退在家。他先是坐手動輪椅,每日由體態嬌小的老婆艱難地推出去曬太陽,看到別人正常走路上下班,他心里憋屈,見到熟人就流眼淚,經常委屈地張大嘴巴嗚嗚哭。后來,他身體恢復了一些,對生病的事也看開了,老婆給他買了電動輪椅,這樣,張二每天飯后就開著電動輪椅自己出去,看山看水看風光,自得其樂。有人見到他就說:張飛,你真棒啊!自己就能出去了。也有人調侃:張二,這回你沒能耐了,管不了閑事,也管不了公家的東西了吧?
誰承想,病了幾年,張二愛管閑事的秉性不移。這天,他坐著輪椅剛出現在路口,遠遠望到抬椅子的一幕,就看出了端倪。
張二快速開動輪椅,行至貨車前,用拐杖指著那伙人,操著含糊不清的語言制止著:放下椅子,都給我停下來,再不停我就報警了。說著,他堅定地晃了晃手機。
看到小廣場的木制地面被貨車輪子碾壓出一個坑,張二的肺都要氣炸了,他黑黑的臉漲得發紫,指著塌陷處,嘴里罵著:你們這幫敗家子,把地板都壓壞了。
看到他這樣,圍觀的人多了起來,那些抬木椅的人也停了下來,其中一個人走到張二面前,面帶笑容地說:“我們不是偷,這是單位安排讓拉走幾把椅子。”
“你們不是單位派來的,你這是偷。”張二吼起來。
臉上有道疤的人忙走過來,拍拍張二的肩膀:“兄弟,我們是單位派來的人,那壓塌的地板待會兒就找人來修。不信,你問問這些人,我們真的是單位派來的。”
那家伙一邊討好地跟張二說著,一邊用兇狠的目光掃視圍觀的人。圍觀的人趕緊收起探尋的目光,嘴里附和著:對,他們是單位派來的,沒人要這玩意。
看到張二堅定的目光,刀疤臉對著圍觀者目光中帶著威脅,有人走過來勸張二:“你說你,都坐輪椅了,廣場的椅子又不是你家的,你又坐不了,操心這些閑事干啥?”
也有好心人提醒張二:“你病著呢,家里人又沒在眼前,萬一發生啥事可沒人管你,快回家吧!”
張二張大嘴巴憤怒地看著勸他的人,又盯著幾個抬木椅的人,手里攥著手機,做出隨時要撥打電話的樣子,雙方就這樣僵持著。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刀疤臉見勢不妙,對著車上的人揮揮手:“把椅子抬下來,咱們另有任務。”
在張二的注視下,那些人乖乖把椅子抬下來放回原位,開著車悻悻離去。
張二的臉色稍有好轉,松了一口氣,開動輪椅,向遠方駛去。
圍觀的人議論起來:“張二真是病得不輕!自己都這樣了,還管閑事,萬一人家收拾他,眼前也沒個親人,可咋辦?”
那些人揮動手臂,邁著靈動的雙腿,邊走邊說:張二真是個病人,病得不輕啊!(鐘壽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