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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容頡
2025-02-27
7206劉玉琴
大凡精彩的敘事都是在紛繁復雜的情節、人物、沖突互相咬合、起伏跌宕的情境中展開的。如果故事單純、人物稀少，沒有波瀾反轉的劇情，缺少你死我活的較量，那么，這樣的題材對小說家的敘事能力注定是個挑戰。
值得一提的是，作家李曉重很會講故事。在小說《駐站》里，他將只有一名民警、一條病狗的一個邊遠小站，一個看起來無論怎樣述說都難逃單薄命運走勢的故事，用曲折有致的布局和緊張扎實的戲劇沖突，講述得風生水起，驚心動魄，能量豐滿。
作家將視角聚焦于鐵路公安民警的最基層，瞄準駐站這一特定群體的特殊生活，運用錯位法巧妙設計人物和排演故事，寫出了一個普通民警的自我完善、自我重生，令人耳目一新。作品中，主人公常勝只是平海北站派出所的一名警察。不出意外，即將開始的副所長競聘也許會有所收獲。但偏偏一次替同行解圍的出勤，遭人抹黑。心里雖然委屈，卻不得不服從組織“發配”，帶著簡單的行李，來到了幾十公里外的邊遠小站“狼窩鋪”駐站。從常規的日常生活中被突然抽離出來，走入困境——常勝這個人物的出場就是以一系列錯位鋪排開的，這猶如開啟了一扇懸念之門，引領著故事自然地向內走去。不僅是巨大的環境落差，常勝費盡周折申請來的警犬是一條病狗，要來的汽車是破車，原以為在村民面前可以找回警察的威嚴，殊不知不受待見，處處碰釘子、遭白眼。甚至本該望風而逃的偷盜分子竟也敢當著他的面扛著盜來的車站貨物談笑風生、從容離去。常勝雖然可以忍受失落，忍受委屈，不刻意追求職務的提升，但對職業的忠貞和骨子里的血性，使他難以像前任民警那樣逆來順受，隨遇而安。他感憤而起，突顯自身的使命責任與擔當。
作家把人物活動的環境，置身其間的艱難，做了極有層次的鋪墊和勾勒，在一系列看似擰巴、甚至匪夷所思的纏繞中，對職業和法律的忠誠，人性固有的執著和善良，讓常勝這個人物一點點把人生、警民關系、正與邪的錯位撫平，故事情節緊張有序、敘事富有張力。在巨大的人生、情感落差中，一個普通民警，憑借無畏的犧牲精神和深厚的人文情懷，當然更是在作家的精巧“熨燙”下，展現出鮮活的生活場景和不凡的生命價值。
公安題材創作有時容易落入俗套，過多追求強情節、快節奏，血腥、殘殺等等。《駐站》作者顯示了很別致的結構故事的能力。他擅長滾雪球，鋪得開，攏得住，收放自如，平和樸實。原本只是一個人一條狗一個小站，最后卻牽扯出了盤根錯節、形形色色的各類人物，折射了社會生活的眾多側面。人心的復雜，人性的丑陋，當然更多的是普通百姓的質樸善良，一一躍然紙上，有濃郁的生活氣息，生動傳神。剛到小站，為了打開工作局面，常勝不得不去和村主任王喜柱打交道，不得不招來趙廣田當保安，不得不求王冬雨有償幫助，不得不找車站領導尋求支持，不得不和公安的以及非公安的各類人物打著交道。正是在這樣的“不得不”中，作品中的現實生活場景逐漸拓展，許多新鮮事紛至沓來，繪就了一幅屬于公安題材又遠遠超出公安題材的鐵路民警的工作生活圖景。常勝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在豐富的現實背景中得到彰顯。他的業務能力，敏捷思維，尤其是職業操守，正直堅韌，為使命不惜生命的性格，令人肅然起敬。最終，“狼窩鋪”因他而改變，他在特殊環境與考驗中的精神成長也令人信服。
新時期的警民關系是現實社會惹人關注的話題。作家對這一關系的思考顯示了向上飛揚的詩性寫作路徑，尤其是故事的結尾，令人震撼，寓意深長。已經離開了“狼窩鋪”的常勝，和妻子乘坐火車再次途經這個小站時，眼前出現的一幕讓他熱淚盈眶，曾經的付出，在這一刻讓他感受到溫暖的回報。“常勝順著妻子的手指望去，在遠處的山上并排呈現出幾個大字，通紅色的字體在晴空下異常顯眼：‘常勝！常回家看看！’這字是矗立在山頂上的，它像一句廣告語，又像是一句充滿溫馨的話，它向每一趟經過這里的列車召喚，召喚一個叫常勝的人，讓他常回家來看看。”這個結尾充滿了巨大的隱喻性。盡管我們想像不出如何在山頂上豎起這些鮮明耀眼的大字，現實中大概也不會有這樣的案例，這只能來自作家的熱忱想象，但我們還是被深深打動了。一句“常回家看看”，透露了老百姓對魚水般警民關系的多少期盼，也透露了他們真誠的質樸感恩之情。這其中真切喻示著新的時代、新的警民關系的巨大生長空間。作為一名警察，如何心中裝著群眾，維護一方平安，如何把百姓當作親人，維護他們存在的尊嚴，如何既有職業的踐約精神，又有人文意識和家國情懷，如何帶有新型警察“范兒”，都引起我們深刻思考。人為什么活著，怎樣才能活得更有意義——人生的終極價值，在作品中得到了藝術揭示，這或許是作家所要表達的要義之所在。他在不經意間把問題的核心引向了人生的出口和境界。由此，豐富了鐵路公安民警的精神鏡像，顯示了人性的溫度與深度。
公安題材小說的最大優勢是故事的曲折和巧妙，作家將這一優勢發揮到了極致。一個小站，一名警察，一條病狗，一輛破車，簡單平凡，甚至有些不堪。而李曉重通過傳奇運作和精心布局，將火熱的生活轉化成鮮活的藝術形象，以一名普通警察和平凡百姓日常生活的不斷“摩擦”，演繹了一部柔情與剛強并重、盡職與忠誠相映的警民關系大劇，突出塑造了常勝這個鐵路民警的嶄新形象。常勝將心酸和委屈化解在職業的操守里，作家又將沉重與搏殺融于幽默風趣的敘述中。于是，簡單中鋪陳了繁盛，單調中繪就了豐滿，現實觀照與浪漫情懷相互映照，真實生動，新鮮感人，猶如一樹繁花欣欣然開在了明媚的陽光下。
（據北京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