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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大“哈腰掛!——嗨!”“長腰起!——嗨!”,這渾厚、雄壯的抬木頭的勞動號子,讓我想起當年在貯木場工作時的情景。
一九七四年我分配到南木林業局貯木場做了一名楞工,抬木頭。這是個強漢子不愿意干,弱漢子又干不了的活兒。抬木頭的工作,是所有繁重體力勞動中最重的一種,吃的糧食定量也是最高的,每月五十六斤。剛開始干抬木頭的活兒,對每個人都是個考驗,尤其是頭半個月。有的人還真干不了,只得改換工種。剛抬木頭時,真是很艱難。沉重的“肩杠”(抬木頭的工具),把肩膀壓的紅腫起來,皮膚都有一點破了,很是疼痛。遇到抬大一些的木頭,挺起身子時,多次被壓得摔倒在地上。摔倒了,爬起來,顧不上拍打渾身沾滿的雪和土,咬咬牙,繼續抬。抬大一些的木頭,走起路來,都是顫悠悠的。南木的冬季,最冷時也能達到零下三十攝氏度。抬木頭時,累的出很多汗,棉工作服都凍成了一層霜。這層霜硬邦邦的,不干活兒時,這個部位感到冰冷冰冷的。過了半個多月,我越來越適應抬木頭這個活兒了,還掌握了一些干活兒的技巧,終于挺過去了這最艱難的階段。我們工組有十個人,抬木頭的有八個,另兩個人是看車或看楞的,是固定的。需要時,也給抬木頭的打個替班什么的。
抬木頭不但是個技術活,而且還是與風險并存的。我在貯木場的時候,南木林業局還沒有修鐵路的專用線,貯木場就建在緊挨火車站的地方。木材歸楞和裝火車,都是靠人工來干。每年的冬、春季,汽車能運材時,楞工的主要工作就是歸楞,雖然偶爾也裝火車。夏、秋季,汽車不能從山上運下木材了,楞工的工作主要就是把木材裝上火車,發往外地。裝火車的活兒,比歸楞的活兒,比裝汽車的活兒更累,也更有危險。
一節貨車車皮,一般能裝四、五十立方米的木材。我們工組基本上每天裝一節車皮,有時候一天也裝過兩節車皮。就在這年夏季的一天,我們工組裝火車。車皮甩在車站的牽出線上,我們從地上往車上搭了兩節跳板,兩節跳板的中間用“木馬”連接好。裝車的原木,是拖拉機從楞垛那里用油絲繩捆上個三、五棵,拖拽到車皮前,然后,我們再把這些木頭抬起來裝車。這車木材,裝了一大半的時候,拖拉機拽過來一棵大松木。這棵松木長六米,小頭直徑近四十厘米,是一棵不常見的大家伙。這木頭真重,最少也得一噸,我們很吃力地抬起來,然后上跳板,一邊喊著口號一邊往上走著。就在“頭杠”一只腳剛踏上車皮上面廂板上,后面的人還都在跳板上的時候,險情出現了。由于這棵大木頭,我們所見部分都是很光滑的,就疏于檢查木頭的下面了。恰恰木頭的下面有一個大節子,這個大節子卡在車皮廂板的上沿兒處。我們上不去,下不來,要是這種情況再延續一會,耗盡了體力,八個人都得從車上和跳板上摔下來!那將是慘不忍睹的大事故。
大家頓時高度緊張起來,我當時驚嚇出一身冷汗。這時候就連喊的抬木頭號子,都不是好聲調了??窜嚨墓と肆⒖腾s了過來,用看車的工具“壓腳子”,在廂板上沿兒處,用盡全力,一點點、一點點地撬起;我們八個人使出渾身的力氣,一毫米、一毫米的往上蹭。終于化險為夷,把大木頭抬上了車。 當我們從車上走了下來的那一刻,首先感到的是一種恐懼,然后感到了一種慶幸。以后我們裝車,只要遇到大一點的木頭,一定把它反過來檢查,看看有沒有節子。
我頸椎和胸椎結合部位,有一塊鴨蛋般大小、像肌肉似的大包,這叫“蘑菇頭”,我們戲稱之為“錢包”,這是抬大木頭壓的?!澳⒐筋^”,這是只有抬過大木頭的人才能具有的獨特標志。
杜若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