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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大吳芙蓉
“是的,那是孤獨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一直喜歡魯迅先生的那句話。喜歡那雪花飄飄、白雪皚皚的日子。
喜歡張望窗外紛紛飄落的雪花,看它們自由自在的在空中盤旋飛舞;喜歡看萎黃的枯草安眠于雪中;喜歡踩在未被人涉足的雪地,留下一串屬于自已的足跡;喜歡獨自站在雪中仰起頭、張開嘴,任憑雪花飄落,落在睫毛上、落在臉上,倏的化成一滴水,留下滿世界的晶瑩。喜歡雪花飄然落入口,絲絲清涼沁入心脾。更喜歡那寒冷日子里的溫情記憶。
當朔風呼嘯而來,雪花飄然降臨,蒼黃的大地漂染成一片銀白色,世界變成了一幅丹青水墨畫。林區漫長而寒冷的冬天便開始了。許多記憶伴隨著皚皚白雪,在寒冷的冬季散發縷縷馨香,不同的景致令我觸景生情,讓我歡喜、讓我惆悵、讓我悲傷。
或許因為冬天太過漫長,抑或許因為許多歡喜的日子、悲傷的日子都集中在冬天,讓我對冬天有種復雜的情感。
大雪彌漫的天氣,最能勾起對往事的懷念。一夜大雪,老是覺得夜好亮,連夢都是亮堂堂的。早上推開門,門被大雪封住,于是驚喜的對熟睡的弟弟大叫:“起來掃雪了。”習慣賴床的弟弟們聽我號令,飛速穿衣起床,爭先恐后地去搶鐵鍬和掃帚,美其名曰:“去掃雪。”平時在一起總是掐架的我們仨,瞬間合作愉快。我們仨用掃帚和鐵鍬猛地把雪揚上天空,飛揚的雪花迎風飄散,一聲驚叫,隨之便是一陣歡笑。有勁的大弟總是把掃成堆的雪用鐵鍬培成堆,我和小弟精工細作,把雪堆雕成雪人,又從廚房拿來木炭、紅辣椒、胡蘿卜,做成雪人的眼鼻唇,我還把自已喜歡的小紅帽、紅圍巾戴在雪人頭上,圍在脖子上。雪掃完了,玩興正濃。父親推開屋門喊我們吃飯,灶火的熱氣、飯菜的香氣從門縫里向外飄散,與外面紛紛揚揚的雪一樣迷朦。
“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人家的閨女有花戴,你爹我錢少不能買,扯上二尺紅頭繩,給我的蓉兒扎起來,哎,扎呀扎起來。”每每想起那個北風夾雜著雪花呼嘯的日子,想起那個調調,我的眼淚就在眼中旋轉。那時候,家里很窮,母親起早貪黑去做一份重體力工作,貼補家用。照顧我們姐弟三人的責任就落到父親肩上。記不清那是幾歲,我不會梳頭發,每天早上起來,披頭散發就像個小瘋子。一向脾氣急燥的父親,對我們總是耐心十足。每次給我梳頭發的時候,讓我坐在熱呼呼的炕頭上,父親站在地上,我拿著一面小鏡子,在鏡子中指揮,讓父親給我編上4股或3股辮,有時候我還要求扎3個辮子。編辮子的時候父親總是一邊聽我指揮一邊應景地唱著《白毛女》中楊白勞的唱段。那個冬天是寒冷無比的,可在我的記憶深處的那個鏡頭卻是格外溫暖,溫馨無比。那呼嘯的北風和飄飛的雪花是我記憶中永久的溫暖痕跡。
二十世紀70年代。在那個資源匱乏的年代,能填飽肚子就沒有太多奢求。在凜冽的寒冬里,最開心的事情莫過于晚飯后父親的土豆點心,漫漫冬夜也會變得溫馨無比。那時候父親有時間就會在爐灶的爐灰里埋上幾個土豆。由于父親燒土豆時,爐灰的溫度掌握的非常好,灰里沒有大的火炭,都是帶著細碎火星的熱灰,所以土豆加熱均勻,通體綿軟,很少出現焦糊狀。當土豆燒好的時候,父親一邊喊“來吃土豆了”,一邊拿著爐鉤和爐鏟,從爐灶底下把一個個焦黃土豆掏出來,然后在地上輕輕的摔幾下,把土豆上面粘的灰摔抖掉,然后放在干凈的抹布上。我們仨就流著口水,迫不急待的扒開焦黃的土豆皮,土豆的香氣便裊裊飄散開來,頂著熱氣輕咬上一口,又香又面,入口即化。吃完后,滿腸滿肚都泛著暖意,舒服極了。父親的燒土豆伴我度過了一個個刺骨的寒冬。如今,我已人到中年,每每隆冬時節,總會想起那香噴噴的燒土豆,父親的脈脈溫情就會泛上心頭,溫暖周身,讓我覺得這個冬天不太冷。
1988年12月27日,依然是那個北風呼嘯,雪花飄飄的日子。父親走了,為了入黨時的錚錚誓言,為了踐行人民警察的光榮職責,父親在追捕逃犯中犧牲了,他那寶貴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46歲,他的音容笑貌永遠留在了寒風呼嘯的皚皚白雪中。那是個寒冷無比的冬天,那厚厚的積雪是我記憶中最沉重哀悼。然而,父親離開后,來自父親戰友、親戚、朋友、父親單位、上級黨組織的關愛,又讓我在那個冬天感到了絲絲暖意。
一個個冬天,歷練了我抵御寒冷的能力和堅韌不屈的性格,不畏風雪,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