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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大侯秉忠
元宵節時,我去山上父母墓前送燈,以表達緬懷思念。
初春的雪山上,來送燈的人很多,男女老少,絡繹不絕。
看到我的一位老同事老張的女兒,也來給她父親送燈了。
此刻,使我慨然想起了四十多年前和老張的交往。
當時,我剛從林校畢業,在林場當營林技術員。林場的營林技術任務很重,有對全局最大苗圃的技術管理與各采伐工隊營林技術的指導等。當時有老張和我兩名技術員。
老張,相貌清秀,肩背稍駝,雙目炯炯,精明睿智。他文化程度不高,也不是林業院校畢業的,但他在林場工作多年,自學成才,實踐經驗豐富,業務水平較高。我雖是林校畢業,但技術理論和實踐經驗,都不如他。在開始時的工作中,我感到難度很大,心中沒底,總擔心出錯,怕挨批評,怕被人看不起。
因此,我便很真誠地拜老張為師,經常虛心請教。他比我年長十來歲,我即管他叫張哥。而他,既沒有沾染同行是冤家的陋習,也從來沒有看不起我,像親哥哥一樣,熱情關懷我,耐心地指教我。他總是笑呵呵的,從來不嫌煩。使我這個剛從校門走到工作崗位的年輕人,感受到了單位、同事的溫暖,令我非常感動。
我們倆一年四季在一起拼搏,櫛風沐雨,爬冰臥雪,上山林,下苗圃,住帳篷、飲溪水,走遍了林場的山山水水,共同去示范、指導、檢查、驗收,兢兢業業,嚴格認真,使我們林場的營林工作成績斐然,走在了全局的前列。那并肩奮斗的日日夜夜,那親如兄弟、師徒的互相尊重、關照和體諒,都是我終生難忘的。
其中,有些事情我至今記憶猶新。
一次營林工隊要去一個伐區搞撫育間伐,而我對新的操作規程不太清楚,作為一個技術員應該怎么去布置工作呢?時間緊迫,我心急如焚。當時老張去附近的林業局出差了,那時沒有手機,無法聯系。于是,我便決定立即乘火車去找他當面請教。妻子說,你不怕人家笑話呀?離了拐棍兒就不行了。
但當我找到老張時,他不僅沒有笑話我,而且還拍著我的肩膀夸獎說:小侯,你做的對,不能不懂裝懂,對不清楚的問題就應該共同探討,千萬不能讓工作出差錯。
一次我們急著要去一個工隊驗收清林工作,但當天沒有上山的車了。怎么辦?他竟然決定我倆徒步上山去驗收,可當時又刮風又下雪,要是走二十多里路,那該是多么艱難?。∥艺嬗行┐蜚懒?,可他堅持要走,我只好跟隨。記得走到了工隊時,狗皮帽子和衣領上都凝結了很多小冰霜溜子,進到帳篷里,脫鞋時,襪子和鞋都凍粘在一起,很難分開了。當時工隊的領導和工人兄弟們都很感動和佩服。當然,對我也震撼很大,教育很深。
后來,老張調局機關工作,林場的營林技術工作就由我一個人負責。由于他打的基礎好,又培養了我,所以我場的營林工作一直很好,我也連續多年被評為林業局的勞動模范。每當我接過領導頒發的獎狀時,總會不由地想起那位無私、熱情的張大哥。
我在林場工作六年后,因我常在報刊上發表詩文,被局領導發現,下令調我去任林業局黨委秘書,當時我不愿離開林場,遲遲不走,領導批評了我。老張知道后勸我說,你是黨員應該服從組織調動;另一方面,你去局機關工作,能在更高的層次、更廣闊的舞臺增長見識,能得到錘煉,對你的發展是有很大好處的。后來,經過努力,我在局機關不斷進步,得到了提拔。
四十多年一晃而過,張哥已辭世多年,可當年的那些往事,我還常常想起。張哥拍我肩膀,微笑著喊我“小侯”的場景,常常浮現眼前,令我感慨萬千。如今我已年逾七旬,再也聽不到有人喊我“小侯”了。
我真想去老張墓前,大喊一聲“張哥”,向他深深地鞠上一躬,但又想到在這個特殊的日子,似有不妥,只好憾然作罷。
我下山后,回望山坡上密密的松樺林,想起我倆當年和營林工人,共同營造的片片人工林,已郁郁蔥蔥,茁壯成長,心里非常激動,淚水盈滿了雙眼。那一代艱苦奮斗、無私奉獻的務林人啊,把終生獻給了林區,并且有很多人已長眠在這里,與大興安嶺永在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