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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大褚連寶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石碾子是古老農耕文化的一個象征和歷史見證。過去沒有磨面機,人們生活所需的面粉是用石碾子推出來的。
石碾子是生活中必備的用具,由碾盤、輾磙子和碾框子組成,人們只需壘一個底座,再在碾盤中心插一根木棍,與碾框子連在一起就能使用了。推碾子既笨重又乏味,凡是年長些的人,只要提起推碾子,都會談虎色變。
在沒用上電磨之前,北方吃糧食要用石磨、石碾子把糧食磨成面或碾壓出來。這個過程很費力,有牲口的用牲口拉、沒牲口的用人推,推碾子,是過去農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活兒。那時,每個村里差不多都有幾臺石碾子,也叫碾房、碾道……。
推碾子既枯燥又勞累。以前、農村多數沒表,靠看天上三星來估模時間。推碾子不是一個人的活兒,有推的、有添的、邊推邊添。人們在碾道里轉了一圈又一圈,臉上的汗擦了一遍又一遍,其勞累可想而知。
胳膊粗的碾桿,抱在胸前,又困又累,時常還打著瞌睡,雙腳使勁蹬地面,每走一步,都要使盡全身力氣。黑夜里,村莊靜悄悄的,在碾道里只聽到推碾子的腳步聲和輾磙子同碾盤的摩擦發出的吱扭吱扭聲。天上的月牙兒斜掛著,昏暗的油燈照著,輾磙子不停轉動著,推碾子的全景映在墻上,皮影戲般活潑生動。
每次推著七八百斤重的輾磙子,開始時,身上還有勁兒、走得還快些。越到后來,越覺得累、越覺得慢。一會蹺起腳,側著頭看看碾盤和盆里還有多少沒壓的糧食。多了,就催大人多添,心里越著急,感覺就越慢。 大人們說,推碾子時,要閉上眼數轉數,便于熬時間和練耐磨性。你看,那碾道里的驢都是蒙著眼睛,一圈圈不緊不慢地走吧?
人推碾桿,輾磙子轉動,苞谷均勻地分布在碾盤上。隨著輾磙子的不斷轉動,苞谷均被壓碎。人們把它掃到簸箕里,然后倒入籮中過篩。從籮中漏下的是面粉,漏不下的麩子重新倒在碾盤上再壓。開始的第一遍篩下的面粉很少,因為谷物還未被完全粉碎。出面粉比例最大時在第二、三遍,因為此時的糧食已被磨壓成粉狀,篩出面粉的數量自然也最多。
我那時只有十幾歲,父母傍晚干活回來,再安排我們姐弟去推碾。我經常要先去碾道排號,有時還起早去,因為白天推碾子怕耽誤工分,只有安排這時候去推碾子,這也是母親的無奈。因此,在多不情愿的情況下,仍默默地、無奈地抱起碾桿,和姐姐一起推起碾子來。不光我們家是這樣,一村人家都是這樣,每家吃飯全靠這個石碾。只有在逄年過節時,生產隊按排用驢拉碾子。排好號、壓面的人家一家接一家,這時的驢被一塊黑布蒙上眼睛,在人的吆喝下圍著碾子不停地走,石碾跟著轉動,這場景容易叫人無聊和疲乏。就是驢也不時停下來歇歇,站在那里喘著粗氣,不一會兒,人們用棍敲一下它的屁股,碾道里又響起驢那無可奈何"吧嗒、吧嗒"的腳步聲。
刀是越磨越快,碾是越推越亮。不管是碾盤,還是輾磙子,都是油光光的。什么工具用得時間長了,都會因磨損需要修理,石碾也一樣。時間一長,碾盤輾磙上的溝槽就會磨平,添在碾盤上的糧食雖經碾壓卻仍完好無損,推碾人也明顯覺得比原先輕快多了。這種情況就是告訴主人該請人鍛碾子了。鍛碾子的石匠經常在各村轉,哪村有多少碾子、多少磨,什么時間該鍛,他心里有數。鍛碾時,石匠的一招一式都特別認真,鍛鑿的叮當聲不斷,孩子們圍在四周探頭探腦、嘻嘻哈哈。靠得太近時石匠會大喝一聲,孩子們立即散開,不一會兒又會圍了上來。碾盤輾磙鍛好后,壓面的人家一家接一家,又恢復了往日忙碌的情景。
在各個碾道里,碾壓好的糧食要經過風車吹過,把米糠分開。這是一道碾米必須的環節,只有把米和糠分開,才能保證米的質量。那時人們生活困難,吹出來的糠都要喂家禽。石碾上碾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常見的有玉米、小麥、小米、大黃米……,好像能碾的都來碾了。 用石碾子推壓出的糧食做成的飯,黃澄澄松軟軟的,滿口噴香,余味悠長。
自從村里有了磨面機,碾子便被無情地擠出了歷史舞臺。現在年紀稍大的人雖然有時也會提起碾子,但也只是作為回憶歷史的談資而已,絕不會希望它們在生活中再現。是啊,石碾刻錄著人生的苦辣酸咸,道盡了生活的不易,不僅是過去一個時代的象征,更是傳統向現代的轉變,也是必然的。現在每每想起石碾那曾經的輝煌歲月,總有一種化不開、揮不去的幽情在心頭纏繞,我的心里依然有個石碾吱扭吱扭響個不停,仿佛天籟之音,滌蕩并芬芳著我生活的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