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芙蓉
對爆米花的情感由來已久,那種情感在心中生了根,伴隨著我從童年走入中年。爆米花的香氣在心中揮之不去,無論是爆米花還是米花制品,我都喜歡。爆米花在那個物資匱乏的童年帶給我無窮樂趣。
前幾日,女兒買回家一罐爆米花,吸引了我的眼球,我萬分驚喜地拿起來,仔細地看著:個個淺褐色圓滾滾的爆米花上面沾著一層巧克力和亮晶晶的糖。
我好似見到了老友,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爆米花,一邊驚奇地問女兒:“這是在哪買的呀?現在還有賣這東西的呢?”
“哪都有,超市、小商店都有賣啊!只是你平時沒有注意。你喜歡吃啊?那以后在給你買呀!”女兒柔聲說。
噢!”我若有所思地回答著。拿一顆爆米花放到嘴里,輕咬開來,濃郁的巧克力味,糖和奶油的甜膩的味道混合著米香味,脆脆酥酥的,好吃得很。這是一種滿足現代人挑剔味蕾的爆米花。可是我吃著總覺得缺點什么,遠不及我記憶中的爆米花好吃。
“崩!爆米花!崩!爆米花哎!”的吆喝聲似乎從悠長的歲月深處回響開來……
夏日的傍晚,一臺流動的爆米花機成了胡同里流動的風景線。“崩,爆米花!”的吆喝聲好似長了腿,撒著歡地飛進家家戶戶,小伙伴們便撒丫子從四面八方集結到一臺黑不溜秋的胖呼呼的機器旁邊,這臺黑黑的圓滾滾的機器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最熱鬧、最開心的地方。
在林區,崩爆米花的大多集中在夏天,因為春秋兩季風大物燥,容易引起火災。冬天太冷,大家都在屋里貓冬了。所以,每到夏天晚飯后,隔三差五就會有崩爆米花的師傅推著手推車拉著黑黑的大肚子小口圓溜溜的爆米花機器走街串巷來到胡同里,找一個寬敞點的空場地,生起鐵桶做的小火爐,把膠皮圓筒上面連接的長條布袋拉伸好,在系住一端的袋口。然后,在小火爐上架上鐵葫蘆似的爆米花機。即刻,就會有一群孩子圍攏過來。寧靜的胡同隨即熱鬧起來……
不一會兒,三三兩兩的孩子帶著家長捧著碗、端著盆、提著面袋子,還有的拿著簸箕,大家自動自覺排好隊,爆米花師傅就拿起他的大搪瓷缸子做量器,把玉米粒或苞米碴子裝滿他的搪瓷茶缸,倒入“鐵葫蘆”里面,在捏上幾粒糖精仍在里面,擰緊鐵蓋子。然后將機器架到火爐上。他一手拉著風箱,一手搖動爆米花機的手柄,眼睛還不時地盯著機器上的壓力表,隨火候大小時快時慢地搖動著。這個黑黑的鐵葫蘆就在紅紅的火焰上一圈圈地轉動著。
盼望著,盼望著,小伙伴們圍在爆米花師傅周圍,目不轉睛地盯著轉動的“寶葫蘆”,期盼著那硬硬的米粒魔術般地變成香香的爆米花。約摸10幾分鐘左右,師傅起身說:“起鍋了!”。便慢慢地卸下爆米花機,將爐口對準膠皮圓筒。此時,在場的人都不再說笑,大家屏息凝視,膽小的孩子捂住耳朵半瞇著眼睛盯著爆米花機,生怕機器里的爆米花憑空消失似的,一刻也不敢放松。
只見,師傅拿起撬棍對準罐口,猛踹撬棍一腳,“嘭”一聲悶響,一股濃香的白煙瞬間冒出,爆米花師傅好似籠罩在一片迷蒙的白霧中,隨即,長條布袋子“騰”地一下鼓起來,一鍋白花花、熱乎乎、香噴噴的爆米花隨著一股濃香的白煙鉆進布袋子,一朵朵一堆堆的小白花在袋口嘩啦啦地往外冒。爆米花的主人便趕緊過去解開布袋子,大家也七手八腳地過來幫忙,對著袋口倒入自己家的面袋里。然后,人們就拿著面袋向周圍等待的人分發品嘗。
孩子們歡呼雀躍蜂擁而上,嘻嘻哈哈搶食地上散落的爆米花,有的用嘴吹吹灰,有的心急地直接放到嘴里,不用咀嚼,入口即化,沁入心脾的香甜滋味融化在嘴里,融化在心里。那一朵一朵米粒開出的小白花,溫暖了我們的童年,為我們的童年涂抹上幸福的色彩。
在那個物質匱乏的70年代,林區的孩子除了山上應季的野果可以敞開量當零食吃,平時一塊糖一片餅干在他們渴望的眼神中,好似天上的星星月亮,充滿無限誘惑力,是摸不到吃不著的。
此時,爆米花的香氣調皮地挑逗著孩子們的忍耐極限。已經有孩子在父母面前哭鬧了,吵著要吃爆米花。節儉的媽媽們就會大聲喝斥自家孩子:“不行!那一茶缸米夠一家人一頓飯的糧食了,爆米花不當飯不當菜,崩它干嘛?”當時,我真的覺得這些媽媽們太不盡人情,不愛她們的孩子,做她們家的孩子太可憐了。
能夠吃到爆米花的我們,自豪感優越感油然而生,我提著熱呼呼的爆米花袋子,帶著弟弟神氣十足地越過各家各戶門口回家去,在路上,把爆米花捧給那些沒能崩爆米花吃的“可憐的孩子”們,真是感覺自己威風八面,像救世主似的。
記得有一次,爆米花師傅來了,左鄰右舍的大人孩子圍著崩爆米花。爸爸媽媽卻沒在家,糧食都鎖在倉房里,兩個弟弟急切地看著我:“姐,怎么辦?”這時作為老大的我當然要主持大局:“沒事,別急,有辦法!”急得團團轉的我在廚房里發現了一個小布袋,里面裝著黃豆。我靈機一動,“快去問問:黃豆能崩爆米花嗎?”我對弟弟一聲令下。
“姐,師傅說,能崩!”氣喘吁吁跑回來的弟弟說。
我用大碗盛出三碗黃豆約摸能裝滿爆米花師傅的大搪瓷缸子,把黃豆裝在布面袋里,率領兩個弟弟去崩爆米花了。黃豆崩出的“豆花”別有一番風味,香酥可口,是那個年代極品美味。
我和弟弟心滿意足地滿足了口腹之欲。可是這一頓“豆花”卻讓媽媽心疼不已。干一天活疲憊不堪的媽媽回到家里,看到我們給她留的“豆花”生氣極了,說:“這些熊孩子真能禍害人,這些黃豆得生多少豆芽呀!”無奈木已成舟,媽媽也沒對我們動用“家法”。
其實現在想想,在那個貧窮年月,在青黃不結的春夏時期,我們常吃的菜也就只有黃豆芽、炒鹽豆了,也難怪媽媽會心疼會生氣。
隨著時代發展,人民生活水平日新月異。超市里、市場上、網絡上,各種各樣琳瑯滿目的食品應有盡有,我們可以足不出戶就買到自己心儀的食品。老式爆米花機作為落后的工藝,爆出的米花含鉛量高、不衛生等緣故,已經淡出我們的視線,但它曾給予我們那代人的快樂,卻深深地烙印在我們的生命里,那種沁入心脾的香甜滋味雖遠隔時空卻依然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