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壽軍
興安五月的陽光的確很明媚,可是整個林城都是灰蒙蒙的,盡管燕子早已經飛來了,可春天的序曲似乎還沒有響起。
穿過繁華的街市,走向西南方的街角處,猛然抬頭,高樓林立的一角,有一片正在拆除的房屋,拆掉一半的樓房像個衣衫襤褸的女子,尷尬而羞怯地站立在街邊,周圍是滿地的瓦礫磚頭。廢墟上,尚有一間沒有拆除的磚房,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與身后一架架忙碌的塔吊和眼前的廢墟相比,是那樣的不相稱。在那間孑遺下來的屋子窗前,一棵怒放的洋槐展現在我眼前,遠遠望去,像落滿一樹的雪花在搖曳。屋子后面是開發建設中的新樓區,用不了多久,隨著施工進度的加快,小屋和那棵洋槐樹都會連同這片瓦礫一起永遠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不知道是哪位善良之士動了惻隱之心,暫時讓它們存留下來,讓洋槐開完枝頭所有的花絮,成為這個城市一道特別的風景。等到樓房建起來后,誰會知道,誰會記得在這樣的地方,曾有這樣一棵普普通通的洋槐樹。
這棵洋槐暫時幸免于難,欣喜之情在心中油然而生。它是孤獨寂寞的,它沒有同伴,遠離了清泉石上流的鄉野,聽不到綿綿大山緲遠的呼喚,它的周圍只充斥著高傲的霓虹燈,還有咄咄逼人的威嚴挺拔的樓房,它的身上注滿行色匆匆人們的鄙夷和不屑。
我突然迷惘了,它為何還要開花,應該不是“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的逍遙,因為它本平凡;也應該不是“散作乾坤萬里香”的豪邁,因為它本卑小……
可我贊美它的花開,大山忘記了它,溪流忘記了它,園丁忘記了它,所有的人們都忘記了它,它依然千里赴英會般悲壯地如期地開了。在鶯未亂飛草未瘋長的早春里,在乍暖還寒的季節里,開得傲視群雄,開得卓爾不凡,甚至在蒙蔽的天空下氣貫長虹。我驚奇于在沒有召喚、沒有期待、沒有惦念的情況下,它不折不扣地開了。如同一個垂袖而立的伊人,在沒有暮鼓晨鐘下,任由流水消逝,自己安然本分地過著寂寞而凝定的生活。
我倏地明白了,它為何而開,它是心中有主,自然花開!
它為起舞的春天而開,不為爭奇,只為彰顯和怒放生命。為了花開有主,它甚至連綠葉都可以忘記添加,花兒怒放,搖曳和煦中,香遠一清;它的開放,也許是為像我這樣的知音路過,鼓脹生命的激情,在枝頭綻放。
我不禁想問問那棵“驛外斷橋邊的梅花”,是真的寂寞開無主嗎?我也想問問“朱雀橋邊那幾點野草花”是真的只是荒涼地開著嗎?“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開”的姜白石真不知道他為誰而開?我仿佛聽到一種聲音:它們花開,是堅定地為主而開,抑或是堅定地為知音。是呀,每一次花開,都是一次展覽,都是一次千年的約會,都是一次千古的絕唱。珍視每一次花開,那是一種對生命的尊重,對為主而開的花兒的崇敬。
現實生活中,總有一些人,庸庸碌碌,生活枯燥,每日追逐功名利祿而不裝扮和修飾自己的內心,只是行尸走肉,這真是無主的生活。登臨試看那些從容淡定者,活得多么意義深遠;拾級仰望那些倜儻之人笑看白云蒼狗,因為他們有主。以“萬物與我同一”為主,蘇軾才有“一蓑煙雨任憑生”的笑傲。
找一份純美的理想,也便找到心中的主了。至誠、至善、至真的人格理想,必定涵蓋為他人、為家、為民、為國的大氣,也必定蘊涵修養自身冶煉品性的高雅。
那就讓自己“心中有主”吧,為主而活,為主而戰,生活一定豐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