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壽軍
清晨,天空飄起了星星點點的雪花,用手接來一片,仔細端詳,原來是凋零的稠李子花瓣。順著落花的芳蹤前行,來到小橋邊的一株稠李子樹前,這是我經常賞花、聽鳥鳴的地方。抬起頭,我又在影影綽綽的花影中看流云,一陣風吹來,滿樹繁花撲簌簌落下,一片片潔白的花瓣躺在冰涼、潮濕的地面,心里涌起絲絲憐憫。落花越積越厚,幾乎把樹下的土地都蓋住了,有的被風攜裹到小河中,隨水流飄走。
昨天我來看它們的時候,它們還開得那么絢爛、熱烈,給整棵大樹,也給大地帶來了無限生機,僅僅一夜之間,它們就枯萎了。站在樹下,任輕盈的花瓣落在我的頭上、肩上,我感受到時光在悄然無聲地流逝。輕輕拉過一枝正在玉消香斷的花枝,仿佛拉著一個行將遠去的游子的衣襟,聞到這令人銷魂的花香,說不盡的留戀,用不了多久,它們將和著雨水全部化為泥土了。
人們通常只知道欣賞次第開放的花朵,面對滿枝初綻的新蕾,面對嬌羞如新娘一樣的鮮花,人們盡綻笑顏,爭相把鏡頭對準了它們。可誰又知曉落花的失意和無奈?繽紛的落英是春天留給季節的一段舊夢。
落花是幸運的,它遇到了惜花人林黛玉,為它流淚,為它修筑香冢,為它作了一首流傳千古的葬花詞;落花又是不幸的,賞過它們的人,多數會一花凋零另覓花枝。面對空蕩蕩的枝頭,誰會記得它昨日的芬芳?
在大興安嶺,最先盛開的當屬杜鵑花了,在冰雪初融的日子里,很多外地游人不遠千萬里而來,只為一睹盛開在飛雪中的紅杜鵑。人們在賞花的時候,可曾想過它們戰風雪斗嚴寒的艱辛?在它們凋零的日子里,又有誰想到要送它們一程?它們的心語向誰訴說?
眼下稠李子花落了,接下來落下的是山丁子花,然后是蒲公英花、馬蓮花、芍藥花、野玫瑰、山丹花、金蓮花……它們如約開放,點綴了山川大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在歲月的枝 頭又悄無聲息地隕落。
“無可奈何花落去”、“落花流水春去也”……在時間面前,天地萬物皆平等,面對青春的老去,誰能無動于衷呢?那年冬天,我去森防站采訪當地一位鳥類環志專家,當我問起這位衣著樸素令人敬重的老大姐的年齡時,她神情暗淡地說:“老了,都該退休的人了,還天天來上班,太難為情了。”我提出給她拍照,她一再拒絕,說都這個年齡了,還出什么風頭,很討人嫌的。作為女人,已過知天命的年齡的確是一件令人尷尬和傷懷的事情,可她在人生最美麗的季節,為林區的發展,為森防和鳥類遷徙繁育研究,積累了很多寶貴的經驗和第一手科研資料,作為國家級先進個人,她是同行業人和新一代務林人的楷模,她應該感到驕傲和自豪。
女人為紅顏逝去而傷感,男人又何嘗不是呢?那年去一個主伐林場采訪,那位林場主任——昔日大學校園里俊朗的高材生,用十分平靜的語氣告訴我:“我已經不再年輕了,也沒什么發展了,我只求安安穩穩地干好本職工作,不出差錯就行了,你還是把鏡頭和筆墨留給我們最年輕的書記吧!”我知道,他是在以落花的情懷悄悄淡出職場。
也有不被時間左右的人,中國女作家、文學翻譯家楊絳先生就是其中的一位。她說:“若未到終點,請微笑向前。”在楊絳八十多歲的時候,女兒和丈夫相繼離世,她承受著失去親人的巨大打擊,爭分奪秒地為錢鐘書整理手稿,先后出版45冊。依然堅持著自己的文學創作,92歲那年,寫出了《我們仨》,98歲時開始續寫《洗澡》,一百歲時,查出患有心衰,但她依舊樂觀豁達,每天讀書寫作到晚上一點半才去睡覺。楊絳用行動證明:只要不停止學習,哪怕到了90歲,依然可以是黃金期。很欣賞楊絳先生對時間的珍惜,她不計較生命的年輪又增加了幾圈,只要有生命在,就要奮斗下去。生命不息,戰斗不止,人就應該有這種精神。
人如花,開了又謝,人不如花,花謝了還能再開,而青春過去了卻不能再來。請我們珍惜當下,把握未來,過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