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A+ 大森林雪
我在南方生活有十年了,喜歡南國雨。那雨下起來生情,雨滴仿佛連成了線,一絲絲的,尋找著人間的纏綿哀怨。雨中情境,總帶著入畫的憂傷。
可我放不下那大興安嶺的森林雪!
明月高懸,原野銀白,大雪從山坡漫向天邊。林家木屋像蓋上了絨被,木格窗溢出淺黃的光,詮釋著山中獨有的溫暖。一浪浪的雪嶺,遠明近喑,起伏錯落。松鼠躡手躡腳從雪窩兒走過,生怕驚動山中的寧靜。
孤獨渴望陽光,悲傷擔心流放,森林雪在寒冷中凝結溫暖。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森林雪用溫暖為他們療傷。世間萬事,但求溫暖二字。花兒開了,鳥兒叫了,葉兒綠了,溫暖來了!
千年森林雪,用潔白的身體埋葬了人間的是是非非,恩怨情仇。安靜的眸子,好象從沒看過凡俗的吵吵鬧鬧。
見素抱樸,復歸于嬰!
藍兄
從年齡上稱藍兄有點失禮,他比我父親小不許多,屬長輩。但從感情和他的作派上說,稱兄絕無問題,他喜歡。
藍兄戴黑框方形眼鏡,國字臉,微胖,喘粗氣,老派知識分子。歷任教員、校長、組織部副部長、宣傳部長等職。
我們相識于學校,那時我在教導處工作,為校長服務。別人都下班了,他表情神秘對我說:“我家有點小咸魚,走,到我那整兩盅。”
三杯酒進肚兒,他基本上用文言文和詩跟我說話。噫呼吁,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問世間,情為何物。我說不知道。藍兄目光迷離,眼神哀怨。手上發力,攥得我手腕子生疼。
寫字!藍兄斷喝。移步書桌,筆走龍蛇,如有神助。《蘭亭序》、《滕王閣序》,無一字錯漏。第二天再看,靦腆地竊笑。
不久,我調林城工作,聯系漸少。他當上了組織部長,春風得意。百無聊賴,我一個人去車站附近錄像廳打發空虛。剛進屋,藍兄戴著大眼鏡,坐在第一排,盯著大屏幕如醉如癡。
電影不看了,找家小酒館,簡單寒喧過,開喝!火車鳴笛,藍兄抓起包,飛也似地往站臺跑。對票上車是來不急了,快到臥鋪車時,藍兄正禮帽,整黑色風衣,儼然大干部,從容登車。
聽人說,藍兄在某養老院聊度余生。藍兄,在那里,你還會大江歌罷掉頭東嗎?還會吟滄海月明珠有汨,蘭田日暖玉生煙嗎?還會寫書法嗎…… (席志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