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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國軍

      我對大森林的印象，是朦朧而神秘的，是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的，就像我詩歌里的漢字，美輪美奐卻不能抵達，不能朝夕相伴，它們只存在我的想象里，記憶里，既然有記憶，那些印象，隨著時光的沉淀，就日愈豐滿、豐美起來，讓人偶爾回味，久久不能釋懷。

      我是在內蒙古大興安嶺林區長大的。森林中的小城，流淌著大森林的血液，散發著松脂的氣息，既有喊山號子的陽剛之美，亦有達子香燦爛綻放的嫵媚。那些林區人是怎樣生活的？他們有著怎樣的性格和氣質？

      我對林區人最初的印象來自我的舅舅。在我童年的記憶里，舅舅是林業局的一名卡車司機，他的工作是把山里的木材運輸到城市里。在那個年代，卡車司機是一份讓人羨慕的職業，想象著在大雪中，舅舅駕駛著滿載

      木材的卡車在山路上，我的心里就充滿了向往。無懼風雪，勇往直前，這就是林區

人的性格，這就是大森林的性格。幾十年過去了，如今舅舅已退休多年，步履蹣跚，但他當年披一身雪花，目光炯炯有神出現在我家門前的樣子，一直定格在我的記憶里。

      林區人的淳樸善良，和大森林的氣質一樣，是天然的。

      那年秋天，我在嘎拉牙林場小站誤了回城的火車。當時天色一下就暗了，還飄起蒙蒙細雨，在這個一天只有一班火車的大山里，我該何處棲身？

      正當我一籌莫展時，身邊傳來一個親切的聲音：“小伙子，你去哪里啊？”我循聲望去，原來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大爺，高大的身影，花白的頭發，慈祥的眼神正端詳著我，流露出關切和疑惑。我像見到了親人，就把自己的身份和誤了回城火車的事告訴了大爺。大爺說：“到我家住吧！”然后跨上自行車，熱情地招呼：“走，上車！”我猶豫再三，又心懷忐忑地坐上大爺的單車，大爺身手矯健地蹬起自行車，載著我飛一般回到他家的林家小院。小院干凈整潔，大娘看到來了客人，熱情地出來迎接。大爺向老伴講了我的困境，大娘說：“就住咱家，都是咱們林區的孩子！”不一會兒，大娘煮熟了餃子，大爺燙好了酒，我和大爺對飲起來。

      那晚的餃子，那晚的酒特別香，那晚的夢鄉特別甜，以至于多年以后我仍然念念不忘。第二天一早，大爺說要去林場上班了，臨出門他對我再三叮囑，一定等他下班回家再一起暢飲。而我因著急回城里上班，和大娘匆匆告別就上了返城的火車。后來我南下廣東，和故鄉漸行漸遠，和大爺大娘一直沒有再見成了一件憾事。多年來，我向朋友們講起這段離奇的情緣，聞者都驚嘆不已。是啊，只有擁大森林情懷的人，才有大森林般坦蕩、博大的胸懷啊！

     如今我旅居他鄉多年，每當雪花飛舞的季節，北風乍起時，我總會望一望北方，想起故鄉的大森林，告訴自己，無論走再遠，也要做一個正直、坦蕩、善良、真誠的人。人在旅途，無懼風霜雨雪，心懷一團火，照亮自己，溫暖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