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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紅

       清晨不到五點便醒了，手剛觸到窗簾，便覺出窗外亮得不同尋常——那光透過簾布漫溢進來，帶著一種清透的暖意。掀開窗簾一角望去，碧空干凈得像被晨露洗過，薄霧輕籠遠山與樹林，在晨光里泛著瑩白的光。連日的陰雨，心里總惦記著上周偶遇的芍藥花田，不知經此風雨，如今是何等模樣。

      匆匆梳洗罷，簡單用了些早餐便出了門。清晨的空氣沁著雨后的清冽，偶爾有微風拂過，送來草木的清甜。腳下的路還有些泥濘，草葉上的露珠被陽光點染，像碎銀般閃爍。去往芍藥園的路上，行人寥寥。我一邊走，一邊跟草甸里的野花寒暄：老鸛草紫瓣輕顫，似故人頷首；野豌豆的藤蔓攀著草莖，垂下串串粉紫瓔珞；展枝唐松草的白蕊如雪屑紛揚，風過時簌簌搖落晶瑩；柵欄旁的麥瓶草托著淺灰蒴果，頂梢小白花宛如瓦罐綴了蕾絲花邊；河灘沙石間竟鉆出金絲桃，鼓脹的花苞幾欲掙破萼衣，攢著勁兒要噴薄滿枝鎏金。  

       晨光在枝丫間躍動，樹影在草葉上輕輕搖晃，若不是趕時間，定要多拍幾段視頻，把這清晨的鮮活都收進鏡頭里。明年七月就要退休了，到那時候一定要放慢腳步，帶著相機坐在草甸上，看野花開合，聽風傳花信，細細捕捉這大自然賦予的美好。

       終于到了芍藥園，上周還只是零星綻放的花朵，如今竟鋪成了一片花海：深粉的如浸了胭脂，透著溫潤的艷麗，花瓣邊緣微微卷著，像被晨露吻過的唇；淺粉的帶著朝露的清透，暈染著朦朧的光暈，陽光穿過時，能清晰映照出花瓣的纖纖脈絡；還有幾株白芍藥，花瓣似絲綢般輕盈，被晨光鍍上一層柔輝，風過時整朵花便簌簌輕顫，宛如月光棲息在花托上。前日的雨珠還凝在花瓣上，將花瓣輕輕粘在一起，風一吹便順著褶皺滾落，滴在翠綠的葉片上，像剛出浴的貴妃，帶著幾分慵懶，又掩不住那蓬勃的生機與嬌美的容顏。兩只蜜蜂正停在一朵深粉色的芍藥上，后腿沾滿花粉，嗡嗡地哼著小調，想來是被這馥郁花香絆住了腳步。

       我忍不住蹲下身，鼻尖幾乎要觸到花瓣——清甜的芬芳混著泥土的濕潤漫溢而來，連空氣里都浮動著絲絲甜意。此刻的我，心情雀躍得像只小鳥，掏出手機繞著芍藥田拍了又錄，不知不覺間露水已洇濕褲腳，衣袖也沾染了花香，轉眼一個小時就溜走了。眼瞧著時間不早，怕耽誤了上班，只好按下雀躍，一步三回頭地往回走。

       回程的腳步比來時輕快，路邊的柳蘭在晨風中輕舞著纖細的腰肢，纈草的淡粉色花朵于晨光里泛著柔光，它們像是在無聲地邀約：待退休后，再慢慢記錄它們的美好。晨風溫柔地拂過面頰，風里仿佛也藏著對未來的期待，它輕輕推著我的后背，引著我腳步不停地往家的方向走，也推著我，朝著那個可以卸下塵勞、靜靜擁抱自然、聆聽草木低語的未來走去。天邊的朝霞正漸漸鋪開，像是為那個日子提前染上的溫柔底色。